“欸。”季氏由着程漪把她从矮杌上搀起来,坐回原位,“既要去还愿,媳妇想着不若把家中几位姑娘都带过去,前头降了好些日子的雨,姑娘们想必也闷坏了,加之再过不久,也都要去族学受教了,不如就让她们趁着这机会松快些许。”
“你倒是考虑得周全。”
见程老太太没反对,季氏又道:“前两天,夫君已着手通知族中长辈,告知了漪儿找回的好消息,想必他们不日便会起身前来金陵,待漪儿正式入了族谱,届时还得摆宴邀请与咱们府来往密切的显要家眷,把漪儿带出去,让大家知晓。”
“你安排就成。”
季氏看老太太一口同意,一扫刚才被下脸子的郁气,绽出一抹笑,颇为大气地放下话,“既是要摆宴,咱们府中的姑娘可不能被别家的比了去,索性我明日上午得闲,不若带她们去置办几件头面首饰,再添几块布料,开春后,姑娘们又长了一岁,眼瞧着去岁的衣裳都有些小了。”
程老太太听罢,不由古怪地瞅了她一眼。
季氏以为老太太曲解了她的意思,连忙补充:“母亲放心,这笔银子还是从我私账上出。”
谁知话落,程老太太不但没挪开视线,反倒愈发狐疑。
季氏不明所以地咽了口口水。
“也罢,你明日且带她们去吧。”
半晌,没窥探出缘由的程老太太遂暂时作罢,应允下来。
季氏一喜,从座位上站起来,复又盛满慈爱地看向程淑,“淑儿明日便和漪儿坐一辆马车,你们两姐妹好好相处。”
“多谢大伯母。”到底还是十三四岁的孩子,程淑听到明日可以出门,双眸亮了亮,难掩欣喜。
她们这厢亲亲热热,坐在下头的程妩和程淑却好似不存在般,被人忽视了个彻底。
程妩无心关注程涵那副憋得通红,却又全无法子的模样。她只手持着青釉刻莲纹瓷盏,由于使力过大,连带着手肘都在微微抖动。
适才老太太的疑惑她尽收眼底,季氏掌家惯来谨慎,何时如今日这般阔绰过,她嫁来程家至今,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提出自掏腰包,又是购入大批仆从,又是给她们置办首饰。
要知道女子的嫁妆可不能随意挥霍,往后或是嫁女或是出了跨不过砍的大事,都可顶用的。
只老太太想不明白其中缘由,程妩却是一清二楚。
扬州首富陈家当家一月余前在行商途中意外身亡,主母蔺氏无法接受寻了短见,只留下还未及笄的女儿和牙牙学语的幼子撑着门楣,不久,幼子也因病去世,唯一的女儿变卖了家产后便不知所踪了。
随后陈家富户唯一还在人世的千金摇身一变,成了金陵世族程家流落在外多年的嫡女,程漪。
程妩不知她父亲的意外是否跟程宏茂夫妇有关,只她的母亲和弟弟的死确是和二人脱不了干系。和她血浓于水的至亲,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可叹她上辈子竟全然不知。
她降世还未足月就离开了双亲,从未在二人跟前承欢过一刻,还有她那未来得及长大的幼弟,她连见都没能见上一面…
程妩喉头哽塞滞涩,心尖如万蚁啃食,五指并拢试要将茶盏碾碎般,才能阻遏连天的恨意。
好半晌,她撒开杯盏,把因蓄力而变得惨白的手掩入袖口,仿若无事发生。
.
翌日,清晨。
程府侧门处停放着两辆低调而又不失身份的宽敞马车。因事先约好,季氏带着程漪和程淑占了前头那辆,程妩只得跟程涵同坐一辆。
“大姐姐,安好。”程涵倚着车壁悠哉坐着,时不时捻上一块搁在木匣中的精致糕点。
程妩顺势扫了眼,见上头的糕点和那日程涵去她院中提的一致,想来也是出自如意楼。如意楼是金陵有名的食馆,据说研制菜品的掌勺大师来自京都,祖上还曾出过御厨,不仅菜系丰富,味道多滋,就连推出的点心都是金陵独一份的美味,旁的连仿制都不及十分之一。
故而除了贵,没甚其他缺点。就连程府也只是逢年过节,宴请宾客才会购置一批。
程妩还是因着程涵,才品得滋味,不过她素来不喜甜食,尝了一块便由着霁蓝几人分食了。可既是如此,她这个庶妹却好似这糕点不是什么稀罕物般,挑挑拣拣,选着符合自己口味的咀食。
程妩收回视线,在她对面落座。
“大姐姐用过早膳了吗?要不要尝尝这个?”程涵说着把点心匣往她跟前推了推,笑得明媚,“我适才看到母亲身边的祁嬷嬷提了好大一个食盒,看着还怪重,里面必定装了不少好吃的,只可惜,咱们俩都没那口福尝到。”她砸砸嘴,撇下正打算吃的那块糕点。
程妩侧身,略掀开车帘,没有理会。
程涵见她没吱声,也不泄气,语含失望道:“你说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吃不上呢,好歹你跟二姐姐才是嫡亲,母亲却没唤你,反而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