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石照壁,古拙粗犷却不失舒阔别致,乃老伯爷一凿一斧亲刻而成,也是送与夫人的寿辰礼,正房前种一颗高挺繁茂的大榕树,树下设有石桌石凳,沈之湄进了东侧厢房,一路果然未见其他人。
她将门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又吃了两块软糯的枣糕,门外程平敲了两下门,恭敬道:“沈姑娘,东西我给您放在门口了,时间紧只找来温水棉帕和一对粗陋的镜梳,还请您见谅。”
沈之湄轻声道谢:“有劳你,已是尽够了。”
程平略顿了顿,才回了句“不敢”走开。
自家爷于女色上一向淡,从不踏足秦楼楚馆,也不蓄婢纳妾,对先夫人敬重有之,却无男女情丝。自家爷惯来喜怒不形于色,旁人难从他面上窥探出什么,可他和程宁自幼侍候他,一起经历浮浮沉沉,还是能瞧个三四分。今儿自家爷就很不对劲,竟然主动开口帮扶这位沈姑娘。
确实相当不对劲!
他再没见过比这位沈姑娘姿容更美的人,仿似桃夭杏芳,又若晨曦皎月,撼人心魂,那把嗓音也动听得很,既轻且柔,似泉涧溪流,却又蕴藏了几分勾缠动人的绵绵之意。
只不过,他怎么听说这姑娘她有婚约在身啊?
“哎。”程平不由地幽幽叹了一口气。
沈之湄打开门,门口已搁下一盆温水,并一柄小圆把镜和一把牛角梳,显是从哪个伯府仆妇处借来的,对此沈之湄毫不嫌弃,带着十分知足感激,一一取回屋。
沈之湄在大理石镶花梨木的菡萏纹圆桌前坐下,举起圆镜,巴掌大的镜子里,一寸寸映照出她的窘迫狼狈。因她皮肤格外白皙,便衬托得眼尾鼻尖的一点红愈加醒目……和可怜。
这件事里,大舅母是主使,那么大舅舅知道大舅母的筹划吗?赞成,还是默认她行事?大舅舅虽非外祖母亲生,却因姨娘早逝抱由外祖母抚养,一直对外祖母极为恭顺敬慕,且这桩婚约又涉及母亲临终嘱托,大舅舅当不会轻易毁约才是。大舅舅对她自来满意疼爱,沈之湄思索半晌,也未回想起他意图悔婚的蛛丝马迹。
还有……表哥呢?他又知情与否,参与与否?
再有,大舅母为什么要悔婚?只单纯不喜她,还是更中意其他豪门贵女?若如此,又是谁?
……
她该怎么办?
沈之湄强忍头疼,把散落的鬓发重梳回发髻,又将衣裙上的泥污清理洁净,终于枕臂侧躺上窗前的矮榻暂歇一会儿,思绪却片刻不停。
她难免想到方才,想到程晋安。
当时,他既不问她为什么突入畹芙居,也不问她为什么形容那般狼藉失措,只问了她是谁,面上更是从未显露一丝丝异色,自然而然地给了她一个体面的台阶,她也借此自欺欺人般保住所留无几的脸面。
念及此,沈之湄支离冰凉的心蓦地氤氲出些微暖意,顷刻鼻端又莫名泛上一股酸气,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猛地漫延开来,很快澄净的眸子也蒙上水光,她仰了仰脸颊不肯让泪落下。
没多久,沈之湄便因心绪乍起乍伏耗尽气力而陷入浅眠,一炷香的光景又倏忽转醒。
为防她意识尽失,无力挣扎溺死湖中,她所中迷药的药力不强,这会儿歇息时间虽短,却让她恢复少半精气,心境也大略平和,沈之湄不再耽搁,收拾停当,便推门而出。
湛蓝的高空上,一轮灼灼的金乌斜挂,初夏天儿渐热,正房前的那株大榕树,枝头新绿披上一层层深衣,一个身影儒雅疏懒,正坐在这片青翠浓阴里,举杯品茗,闻声徐徐望向沈之湄,茶气氤氲,弥漫着他的面孔,隐隐绰绰叫人瞧不真切。
沈之湄趋步朝他走了过去,然后驻足。与他,一个站于光里,一个坐于影中,遥遥相隔五六步的距离。
她这会儿才全然看清程晋安的面庞,一双瑞凤眼湛然流过神光,挺直的鼻梁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峰峦般的暗影,当得是俊逸温雅。他瞧着像是二十来岁,可不论是他藏云搅雾的眸子,还是萦绕周身的沉凝气势,以及那份越了年纪的沉稳从容,都让这像个谬误。
他就像夏日黄昏的湖,湖底暗沉如晦,深浅莫测,能令徜徉其中的人迷失自我甚至彻底沉眠,但面儿上却是好一番浩渺醉人的和煦样子。
不知何故程晋安竟还未离开畹芙居,沈之湄心下讶异,略一转念又释然,兴许日理万机的他难得借机偷得浮生半日闲。
沈之湄思绪漂浮少顷,赶紧回神垂眸施礼道谢:“先时扰了阁老安宁,阁老仁厚未怪罪,反抬手相助,小女实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顿了顿,她踌躇再三,还是又道:“小女虽力微,然日后阁老若有需,凡我能帮,定不推辞。”
这话虽有不自量力,虚应之嫌,但确是沈之湄肺腑之言。人生路远,前途漫漫,兴许哪一日她便有了还恩的能耐和时机。
话毕,沈之湄坦然许多。
程晋安朝她瞭了一眼,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那侧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