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走回无名居,鞋袜已湿透,冷得没有知觉。她将抱了一路的斗篷随手抛在椅子上,颓坐到炭火前烤着手脚。
沅萝乖觉地拿了干净的鞋袜来,秦白岚也无心看书,靠近了暖源来问,“如何?动容没有?”
她整个躯体都已被掏空了,他孩子气的自责懊悔,她都明白,可他依旧是那个他。她拢一床被褥在身上,疲惫不已地叹了口气,“我不要动容,我想要改变。”
秦白岚放下心来,在她肩头拍了拍,“今日还放灯吗?”
她看向剩余的三盏孔明灯,轻轻一笑,“放,只等西风起来。”
套好鞋袜,她提了笔过去,墨汁悬在笔尖摇摇欲坠,她却思索良久,终于在笔墨枯竭之前落笔:“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秦白岚飞快地瞥过她的脸色,憔悴怆然一如往常,倒不见什么悲戚,便吟出下半阙来安慰她,“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世上最不缺薄幸锦衣郎,何况是宫里。”
舜华投笔而笑,“别当真,写给他看看而已。”又一看案头的小钵盂,这么会儿功夫,刚刺的血又凝固蘸不起来了,她挽起衣袖,拿过了一旁的小刀。
她咬着牙正要割,被秦白岚拦了一把,“既然他看过了,不如我去弄些猪血来,也不必再毁伤身体了。”
“已经是做戏,再不做得像些,我可害怕要被人撕成碎片。”她攥住手心,闭紧双眼一偏头,手肘上又多了一条切口,温热的鲜血一滴滴落入钵盂。
所幸取血的伤口不用割得太深,秦白岚将手边的棉巾子递给她按压血迹,“太后下月初一去崇虚寺,时间不多了。”
她一边搅弄着血墨,一边翻看抄好的经文,“我已经恨不得做双手书了,还有四天,定能赶上的。”
“胎龄三个月的时候,司天鉴会判第一次批命。王暮定做足了准备,只是不知皇后能不能赶上了。”
她埋头写起来,但一听又是司天鉴,手上没停,眼中却尽是鄙夷,“可怜那孩子,必是金玉朱批、草芥命运。”
朱红血字一一抄在洒金的玉版宣纸上,为了血墨澄清无味,她自打定注意以来就斋戒忌口,连盐也不吃,脸上几乎白得和笔下的纸一样。
秦白岚暗自叹气,若真的只是做戏,又何必做得这样,她心里疼得泣血,只是嘴硬、不肯承认罢了。
还有四天功夫,给太后和严铮的经文都已经抄好了,只剩要抄给皇后和胎儿的那篇。她何尝不是借着抄经,洗一洗自己的心思,定一定自己的念头,一专注去写,再抬头就是中午了。
沅萝在桌边帮她搅动血墨以防干涸凝结,一面又看不懂她写什么,无聊得哈欠连天,偷偷伸手掩嘴,露出一手红彤彤的冻疮来,“娘娘饿不饿,我去看看膳房送饭菜来了没有。”
自从降为才人,吃穿用度都不可与太子嫔时比拟,吩咐厨房素油、无盐之后,就更是清汤寡水少见荤腥。
她歇下笔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去吧,顺便加些炭,太冷了。”
沅萝揉着眼睛去了,不一会儿就满腹牢骚地回来,只拎了个三层的食盒,却不见炭,“娘娘,月底了,我们房里的炭也不剩多少,我一会儿去丹阳殿讨一些,娘娘先吃饭吧。”
便将食盒里的四菜一汤摆了出来,菜色是好的,只是放在这冰窖似的屋子里,热气一下子就消散了。
她朝手心里哈着气,竟能见一团团的白雾,“皇后娘娘那里怎么会有我们用的炭,借来了可没得还。”又瞥见丢在椅子上的紫貂鹤氅,她提过来披在沅萝身上,“你在屋里没人的时候,就穿着这个,别把自己冻坏了。”
严铮要比沅萝高出半截,这斗篷也拖了地,但她一点儿不介意,喜滋滋地从厚重的毛皮下面探出手臂要照顾舜华用膳。
她挑了两个素菜佐饭,其余的都叫沅萝拿去和内官宫女分了,还没吃几口,房门外来了人。
“舜才人,小人是乾元殿首领太监李福,陛下方才用膳,说菜色太多吃不完,叫小人来给娘娘送些。”
内官略显尖细的声音穿透宫门,碍于乾元殿总管太监的身份,舜华也不好叫沅萝去打发了,只能自己放下碗筷,裹着钻风的斗篷去到门口。
李福身后跟着一排小太监,或捧或抱着锦缎夹棉的包袱,里面都是从严铮那里撤下来的御膳,想必都还温热着。
她屈了屈膝,脸上都是恭顺之色,“有劳公公了,只是我尚在斋戒抄经,吃不了荤腥油腻,请公公代我谢过陛下恩赏,将菜肴带回去吧。”
李福一愣,她已经转身叫关了门,径自回屋里去了。他也只好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一五一十地说给严铮听。
严铮食不知味,停了筷子,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外面起风了吗?”
总管答没有,便要退出去。严铮又说,“告诉御膳房,晚膳开始,朕也吃得清淡些,不要肉菜,不要荤油。”
一个下午竟问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