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庭审共持续了八个小时之久。
一直到下午四时,才渐渐有人从法院里往外走,记者与学生们见状蜂拥而上,挤得法院外的马路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在问一个结果,但很遗憾,因为日方突然提交了新的控诉,在安德烈的要求下今天暂时休庭。
记者们争前恐后追问着庭审细节,安德烈没有理会他们,带着章长清直接坐上了汽车离开,而商科大学校方的人不仅接受了采访,还对着记者紧握双拳,声称一定会取得庭审胜利,捍卫日本国尊严。
初华坐在长椅上,目光凝视着隔着一条马路簇拥在一起欢呼的众人,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书。
她转过头,身旁的程鹤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他坐过的位置上此时正安静地放着一支白色的玫瑰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一行字:今夜九时,电话与你。
她收好字条,带上玫瑰和书,从长椅上起身离开。
初华回到书店,发现书屋门前不知为什么围了许多的学生,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她走了过去,轻声询问他们:“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初华小姐回来了!”有人喊道,然后他们自觉让开了一条道。
初华向书屋内看去,里面一片狼藉,书柜横七竖八地倒着,上面的书也都散落一地,凌乱不堪。大庭治子正坐在地上,一只手痛苦地捂着头,有鲜红的血液不断从指缝中流出。
“治子!”初华忙跑了进去,急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走后……有一群人过来,他们像要找什么东西……把这里翻得乱七八糟。”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渗着血丝的嘴角。
初华扶住他:“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不过是一点小伤。”大庭治子说着朝外面大喊了一声,“不要看了!回家吧!连报警都不敢的家伙们。”
有人反驳他:“那些人就是警察,报警也没有用!”
大庭治子冷笑说道:“所以你们只敢在外面看热闹。”
他说完往前走了几步,不客气地拉上了格子门。
“我是真的讨厌日本人骨子里的冷漠。”他一只捂着头,回头望向初华,“初华小姐,药箱在哪里?”
她仍是不放心:“你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大庭治子皱了皱鼻子:“我最讨厌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了。”
没有办法,初华只得拿出了药箱,带着他来到那间小阅读室内清理伤口。
小阅读室正是为桐谷雪纱子小姐特别设立的那间,大概因为空间小到一览无余,那些人并没有来这里翻找,冈川先生生前的书桌才有幸得以完好无损。
初华小心地为大庭治子擦拭好伤口,再用纱布仔细地在他的头上缠了几圈。伤口虽然不深,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脑子,她想着等会得亲自去大庭家拜访他的母亲,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事,最好能让他的母亲劝劝他去趟医院。
做完这一切后,她真诚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书店。”
“该说对不起的是那些人。”大庭治子看着镜子里鼻青脸肿的自己说道。
他突然又将话锋一转,问她,“您今天是去法院了吗?我听说章先生的案子今天审理。”
初华看着他,没有说话。
突然,她好像意识到什么,急忙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不用去了,东西在我这里。”
大庭治子松了松领口,从衣服里拿出一本书来,递给了她。
初华低头接过那本书,目光凝在书封上面“孟小姐”三个字上——是她曾给章长清翻的那本教材的译文。
也是前几日便衣军人来找的那本书。
她看着眼前被打得头破血流却将仍将这本书完好地藏起来的大庭治子,一时间百感交集。
“谢谢你。”她说。
“你就是将这本书翻译成中文的‘孟小姐’?原来你是中国人?”他问她。
大庭治子因为喜欢冈川先生,也照模照样地学过一些中文。
壁上的西洋灯照出白炽炽的亮光,可能是方才见了血,现在被那些光照在头顶,初华觉得有些头晕。
她沉默地站了片刻,拿着书坐回了他的身边。
“我以前是中国人。”她说。
“现在呢?”
“如你所见,是一位日本人。”
大庭治子笑着说:“日本人都在希望章先生败诉,你可不是日本人。”
她反问:“难道你也希望他败诉?”
大庭治子这才发现刚刚那一番话里,他竟把自己的日本人身份给忘记了。
“算了,你就当是我的脑子受了伤,在才胡言乱语。”他亡羊补牢地解释说,低头指着她手中书页上的作者名字,“这本书的原作者大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