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华想装睡着,但突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连让她逃避的资格都不给。
“我……”她欲言又止,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我怕和你见面会给你带来麻烦,我知道你不嫌弃那是麻烦,可对我来说不同,如果你真的因为我不能唱戏,我会很愧疚。”
程鹤清问她:“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因为你无法唱戏?”
“因为有天津的前车之鉴,在天津因为我你被退票、被摘牌,我不想在上海再重蹈覆辙。”
他听后默了很久:“这些话是殊音和你说的?”
初华小声说:“报纸上也有写。”
程鹤清翻过身,头枕在手臂上将她看着:“初华,你知道我的家世,哪怕我的父母已经离婚,但我还是姓程,到底还是北四行的前财政总长的儿子,虽然我一直不想承认我在梨园这行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是家里,但这就是现实。”
他甚少会用这样自暴自弃的语气说话。
初华忙侧身望着他说:“不是这样,你是吃了苦的,你能成角儿是练功练出来的。”
“你这样想,但并非人人都这样想,不这样想的人便会想法设法要证明我德不配位,哪怕是用私生八卦引起别人注意,而围观的人,他们不需要真相,只想看着一座高楼如何坍塌。哪怕今天没有你,还会有别人,你阻止不了他们。”
“可……我不想看着你被中伤。”
“‘名’字下面是张嘴,我既然走了这条路,这些就都是我要承担的。”
以前初华看到的程鹤清是站在台上的风华绝代,是站在人前的显贵名角,而今晚,在漆黑的夜里,她见到的才是真实的他。
她想说她能陪他一起承担,可是她不能,徐殊音才是他的未婚妻,才是有资格与他同甘共苦的人。
最后她说:“我知道了,四哥,我以后不躲着你了。”
她说完这话后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只听得到钟表滴答走着的声音。
“睡了吗?”很久之后,程鹤清问她。
初华摇了摇头,又想起来他看不到,说:“没有。”
“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后来的几日,船上并没有什么新鲜事,程鹤清大多时候都在看书,初华则在整理稿件,两人半晌也不说上一句话,只听得外头的浪水哗哗地拍击着船身,连过道里偶然传来的脚步声也显得格外地大。
有次出门吃饭的时候他们恰巧碰到了柳先生一家,甲板上柳氏夫妇正坐在凳子上请船上的摄影师帮他们拍全家福,见到程鹤清他们路过,忙招呼他们过来。
柳先生提议:“要不我们一起拍一张照片,留作纪念。”
程鹤清还未说话,坐在椅子上的辛眉伸手将初华拉到了自己身后,抬头对她说:“明天船就要到上海了,以后再见你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初华说:“等会我把在上海的地址给你,我们可以通信。”
“我听程先生说你做了很多日语作品的翻译,回上海的时候,寄给我一本好不好?”
初华有些不好意思地抚了眉角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我翻译的都是一些短篇文章,大多发表在报纸上,没有编成书。”
“那你把它们都寄给我,我整理成书出版,好不好?”
初华第一次听到自己还能出版书,她有些怀疑地看向程鹤清,程鹤清点点头:“未尝不可,不过得先有冈川先生的授权。”
“好了,大家都看向镜头。”前面的摄影师喊道。
初华没照过相,学着程鹤清的样子端正地站着,紧张地看向那个四四方方叫做“镜头”的东西。
“后面的先生可以和你的妻子靠近一点,大家都笑一笑。”
程鹤清听言走近了些,将手虚放在了初华的腰后。
“很好,就这样。”
“啪”得一声,亮光闪过,只余下寥寥青烟被海风吹得七零八碎。
辛眉告诉她:“等照片洗出来,我寄一张给你们。”
初华点点头,她很好奇相机里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船在次日到达黄浦江的十六铺码头。
柳氏夫妇还要继续北上去北京,分别前辛眉和初华交换了地址,还交代她要记住自己在船上说的那些话。
那些她关于女性与婚姻的看法。
“除了你,我就没人可以说了,以后常来信。”
“嗯。”
回到了上海,关于香港山地新田被杀一案只成了新闻报纸上的寥寥几行字,无人在意,更别说有人议论。
初华将余下的译稿全都交回了报社,又回了学校一趟,老师告诉她考试结果已经出来,她可以跳过三年级直接参加后面大学旁听班的考试,等通过这次的考试,她就算是半个大学生了。
只是这时她才知道,旁听班是针对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