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只剩最后一丝血阳,暗淡的照进了屋子里,也熔进了炉中墨灰堆的衣角里。
院里忙着移迁,没人顾及到我。我自己从后门出了府,去了春华阁。
站在阁楼的窗户边上,望着街上十里红绸将驸马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好不喜庆。
明日,他便是真正的驸马爷了……
姜淼淼终究等不到三年前的夏侯玉昭来娶她了……
寒风一阵阵的从外头灌上来,我一身单薄的衣裙被吹的猎猎作响,好像下一刻就能将我卷下楼去摔得粉身碎骨。
可我却感觉不到一点怯意,身心早就跟着麻木了。
天边已经黑沉沉一片,星星点点的烛火从广陵各处的屋子里亮了起来。
我突然便想,这里能看到姜府吗?
可一眼望去好像只有黑压压一片,一大片……姜府在城南的春晖街,自然是……看不到的。
罢了,罢了。
淼淼,姜淼淼……
不知是不是生了些错觉,我好像听到了夏侯玉昭的声音。下一刻,又没了,只剩一阵阵寒风从耳边卷过。
视线已然模糊,我好像又看见了一身素色衣衫的母亲,在那漫天雨雪下,唱着一曲《牡丹亭》。
然后跳下阁楼。
娘……
为什么,为什么要抛下淼淼呢……
我背过身,任由身体在风中落了下。
这样就能永远忘了……
什么姜家小姐,什么夏侯夫人。
便,再无我无关了。
这样,也好。
我接受下一秒粉身碎骨带来的痛楚,可后背却在顷刻间被一股力道给托住了。
我愕然睁开眼,朦胧间只见几片衣纱晃过了眼前。
不过一瞬,“咚”的一声,我听到了身下骨骼碎裂的声音,身子已砸在了不算硬梆梆的地上。
被这下坠的力度猛然一挫,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已尽碎。
耳边被震的嗡嗡作响,眼前已是一阵发黑。
真的好痛。
下一刻,耳畔已传来了呕血声。我艰难的撇过头,看着身侧那张熟悉的脸,泪水霎时胀红了眼眶,涩的发疼。
昏暗的夜色模糊了他的脸,我无措的想要开口,身子却止不住的抽搐了起来,五脏六腑一绞,忍不住呕出了大口大口的血。
“七……”
终是叫不出声来,这个名字,我以为再也不会被提及。就像天边断了线的风筝,再也寻不回来了。
可如今,他却真真实实的在我面前,如从前一般护在我身侧。
四目相对,那乌黑的眼里淌满了泪。他看着我,艰难开口:“我,在。”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瓦解,是这些年来的委屈,不甘还是……懊悔。
我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
一直以来,护着我的似乎只有冰湖的这个少年。
感受到他搂在我腰间的手一紧,口中的血又一次决堤而出。
我哭的抽了起来,下一刻,那温热的唇已碰在了我的耳边,羸弱的气息似乎都已用尽了他的气力。
“阿……淼。”
话音一落,耳边微弱的气息戛然而止。
这一刻,世间的一切都好像随着他的声音一起停止,只剩下永恒的死寂。
方才我听到了这一生最温柔的声音……可是,太短,太短。
我没有力气在哭出声来,只有眼泪混着血沫淌进了耳蜗里。
身旁冗杂的叫声,脚步声模模糊糊不断。
亦如十年前一般。
我好像又看到阁楼上亮起了一盏盏明黄的花灯。
明日,便是上元节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