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想到死亡,他就觉得兴奋,觉得自己还有一点价值。
种种骇人听闻的死法摆在眼前供他选择,自缢?服毒?坠楼?割腕?溺亡?还是绝食?他突然想起了去年冬天坐在酒店窗台上的彦歆,他觉得坠楼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住在六楼,从六楼跳下去应该能立刻死掉。想到这些,他不由得望向了房间里唯一的窗户,窗户开在厨房,但是被许多杂物挡住了。他立刻冲进厨房,想把那些杂物搬开,但是,他一眼就看到彦歆的行李箱。他愣怔了一下,心想:“我为什么要这样死呢?我曾经劝过彦歆,不要这样想不开,可这才过了几天,我竟然要重蹈她的覆辙?不,这是懦弱者的死法,这是无能的表现,我不想自己窝囊地活着,最后再窝囊地死掉。那么,怎么办呢?去报复社会?做个强梁、恶棍、歹徒?让自己泯灭人性丧尽天良,让自己的心理能够达到一种变态的平衡?然后被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可是,我要去伤害谁呢?”他又突然想到了萧娅娅,想到萧娅娅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他善良的本心立刻得到了召唤,他一激灵,惊出了一身冷汗,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多么可怕和幼稚。
他又在想:“既然不能死,那么,我该怎么办?青城真的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再在青城这座城市里待下去,恐怕就是死路一条。啊!对了,不如我干脆离开这儿,收拾东西,退掉房子,然后离开青城,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随便去哪儿都好。去山林里去,或者,去农村,或者去草原?对啊!就去草原,青城的四面八方到处都是草原,到处都是牛羊,去牧区找那些牧民,买几十只上百只羊,然后自己也做一个牧民,去劳动,放牧,割草,打扫羊圈牛棚,和牛羊们待在一起,不用强颜欢笑,不用装模作样,那该多好啊。”
想到这里,他便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心中的恐惧和焦虑渐渐散去,脸上慢慢地浮现出惬意的微笑。他想象着自己置身于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中。他站在天地之间,没有了城市的污浊和喧嚣,耳畔听见的是小溪潺潺的流水声,鸟儿悦耳的鸣叫声,树枝摇曳的沙沙声,露珠滑落的滴答声,以及勒勒车行进时发出的吱扭声。他看到了在辽阔的草原上,奔跑的羊群和无拘无束的自己,看见了远处满上遍野的格桑花,山林里到处都是白桦树和胡杨树,胡杨金黄色的叶子和白桦树银灰色的树皮交相辉映,一条蜿蜒的河流清澈见底,像明镜一样的湖泊闪烁着迷人的光辉,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仰望夜空,星河灿烂,倦鸟隐入山林,微风拂过面颊……他置身于其中,聆听着,感受着,想象着。
“对,就这么办!”他猛地睁开眼,立刻到桌子旁坐了起来,他拿出一个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了他下半生的人生规划。“是的,不结婚了,也不工作了,去做牧民,和牛羊们一起生活。”他越想越兴奋,原来,放弃某些曾经执着的东西,不再强求自己忍受不相干的痛苦,承认自己过去羞于承认的弱点,他顿时感到轻松了,无牵无挂了。
3.
计划做好了,他兴奋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害怕别人阻挠,也害怕自己反悔退缩,于是,他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即刻出发。
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又看见了彦歆的行李箱。他寻思着:“都这么久了,彦歆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她一定没有离婚,她也一定和她丈夫和好了。”
他准备在出发前把彦歆的行李箱用快递发到深圳去,这也是他能为彦歆做的唯一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于是,他给彦歆打了一个电话,想问她要一个可以收取邮件的地址。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还没等彦歆开口说话,他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怎么样?你没想到会是我吧?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你在深圳的住址,哦,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把你的行李箱给你寄过去。”
过了好一阵,电话里才传来彦歆疲惫慵懒的声音:“哦,其实,就算你不打电话给我,我也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先不提行李箱的事了,其实,我在深圳已经没有家了。”
“什么?你说什么?那你……你现在在哪儿?”
“我现在在上海。”
“在上海?你在上海做什么?”
“一言难尽,女儿病了,春节以后,我带着她来的上海治疗,她前天刚做完手术,现在正在恢复阶段,可能还要再住院观察几天吧。”
“她没事吧?哦,我是说,手术很成功吧?”
“没事,一点小问题,手术也很成功,而且她恢复的不错,我们打算过几天就回青城。”
“回青城?哦,那么,你和你丈夫……”
“唉!我现在没心情说那件糟心的事,但是,有另一件事,我想要麻烦你。”
“我……哦哦!”
“不方便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不,我方便,随时都方便,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还是那件事。”
“哪件事?”王海海心头一颤,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彦歆上次离开时和他打下的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