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远不是存得住心事的心性,听了山长和那位贵人你说话,吃饭时忧愁一直挂在眉头上。
顾翁戎不禁道“六娘有心事?且让我猜猜?是为了我那位得意门生吧。”
六娘霍然抬眸,不可思议地望住顾翁戎“这么容易就被阿爹看出来了,我……”她本以为她掩饰地挺好。
旋即又低头将话咽了回去“没有~”她虽有心事,但这回,还真不是为了孟简之。
顾翁戎看着近来似有心事的六娘,犹豫了番还是开口道“六娘,你大娘当时嫁给我时,我不过是个落魄的穷小子,她却从未再门第之事上鄙夷于我,自然有缘做夫妻,那便不必为了他答应娶你的缘由自轻。”
顾翁戎看着六娘望向自己懵懂得神色,他犹记得初次在安济坊看到她,她瘦骨嶙峋,只拿一双乌黑圆滚的眼睛,好奇却充满戒备地看望向他,他将手中的炊饼递给她,明明自己饿得不行,却骗七郎说她不饿,直到顾翁戎说不缺,她才狼吞虎咽下肚。
顾翁戎为这一颗乱世的赤忱之心所动,既然有缘得遇,便不忍她再受饥寒之苦。
六娘天性太过纯善,顾翁戎想,她需要一个有能力为她挡一生风雨,孟简之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以他的心性才学,定有扶摇直上之日。
不过他性子太过执拗,不甚圆融变通,在官场必然多受磋磨,加之性子冷清,恐怕难免让枕侧人受伤。
可也许到底是天意,兜兜转转两人还是定下亲事。
只是,顾翁戎始终不知,他为了一时的太平日子,让六娘与孟简之定亲,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心里一时有些愧疚。
六娘见顾翁戎担忧的神色,慌忙道“阿爹,真不是为了孟哥哥。”
她一向知道山长与顾翁戎虽同在汝阳书院,却素不相善,前阵子,二人还当着诸位学子大相争执,阿爹如今能在汝阳书院做先生,其实是郭县令的意愿,她虽懂得不深,但她知道,若是汝宁县令换成山长的什么兄长,必与阿爹无益。
从乱世中活过来的六娘一向知道,她不是世家小姐,活着已然不易,不经意间得罪了什么人,人家叹一声,便能断了她一家人的出路。
“阿爹,今日,孟哥哥带我去书院,我偶然,偶然听到一桩事情。”
六娘想了想将她今日所见所闻,毫发无遗地与顾翁戎说了一遍。
见顾翁戎默了一会儿,低头冥思,六娘又道“阿爹,若你不能在汝阳书院教书,六娘便去同孟叔学些治病救人的手段,也一样可以养活您和大娘的,最近,孟哥哥教我读书,为我挑拣了不少医书,他说,我幼时同孟叔学的都是术,再多读些医理,便能再登一步,去治病救人了。”
顾翁戎懂了,小娘子原来是在担心他受排挤,丢了这书院先生的营生,顾翁戎忍不住爱抚六娘的头“倒叫你撞见这种事。你撞破的事,虽不是什么密要,但恐怕牵扯出不相干的人,同谁都不要再提起。”
六娘捣蒜似的点头。
顾翁戎一笑,“至于六娘担心的事情,不过是你的揣测,即便真的如你忧虑的一般糟糕,阿爹亦有办法的,六娘,不要为你无能为力的事情愁苦。等那位县令到任,再说。”
六娘一向将顾翁戎的话奉为圭臬,她信任顾翁戎,阿爹说不足为虑,那便不足为虑,看来是她想多了,县令本就年纪大了,卸任也是常情,换个县令又能与她有多大干系。
六娘放下心来,向着顾翁戎一笑,继续埋头吃阿爹给她做的笋蕨馄饨。
当后来,六娘想起她偶然听得的这桩事,才发觉,汝宁县换来的这个县令,对孟简之和她起了偌大影响。
可此时,不过都以为寻常罢了。
*
年后孟简之便要及冠,六娘挖空脑袋,才想到给孟简之送什么冠礼。
孟简之不捉着她读书的时候,她便花些心思,想着备冠礼。
她记得阿爹说的那本《印石简略》,便跑到书院去找,果然被她找到,她细致地设计她给孟简之准备的印纽。
她专心地都未发现纪瑶琴和她的丫头出现在她身侧。
“六娘画得这是什么?很漂亮,这印莫非是要送给孟大哥的?”
六娘一滞,墨点滴落在她的画稿上,晕开一片。
她蹙了蹙眉,回头戒备地看向纪瑶琴。
纪瑶琴慌忙道“不好意思,是我打扰到你了?”
六娘垂头,换了另一副白纸,看来这三日的功夫又要重新来过了。
“六娘,你若是要做印,我可以帮你,不过,孟大哥这般孤高的性子,只怕这等俗物入不了他的眼,我可以与你画些不寻常的样式。”
说着纪瑶琴放下手中的琴,拿着笔就在六娘的画纸上画起来。
六娘抿唇“纪姑娘画得很好,可这东西还是要我自己给孟哥哥准备才好,那个印纽是我花了三日才画好的。”
“是我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