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将大娘新给她做的杏黄色对襟小袄裹在身上,去隔壁院落寻孟简之。
他已在堂屋中读书。
早已将六娘今日需要读的书挑拣出来。
六娘用手背试了试他的水杯里水的温度,给他换了一盏热茶。
孟简之并未抬头看她一眼,这些时日,六娘已经习惯了他的安静。
六娘亦安静得坐在他的对面,开始翻书。
许是昨日她说过屋子里冷,孟简之特意添了一盆炭火。
六娘嘴角边酿起笑意,将手放在炭火盆上烤了烤。
她偏过头,陡然看见外面的青梅枝上落了一只喜鹊。
那青梅树正是六娘家种的那棵。
只是枝丫落到孟家院子里。
喜鹊冻得整个头瑟缩在身子里,身上积满了雪。
六娘半探着身子,向窗外指去“孟哥哥,快看,那里有只喜鹊,别是要冻坏了吧。”
孟简之将视线上移,对上六娘可怜的目光,却依旧冰冷无二,他没说话,可六娘看懂了他的意思。
六娘神情一滞,慌忙坐正身子,用书将挡住孟简之的视线。
初时,还记挂着那只喜鹊,渐渐便读进去书了。
这几日,六娘发现,孟简之教她的东西,简单却成体系,加上他的注解,便格外易懂些。
起初,六娘拿着纸笔将书中的东西皆抄写一遍,孟简之却嫌弃她的字丑,六娘便学着孟简之最喜欢的小楷,一遍一遍抄到她自己觉得满意为止。
六娘偶尔抬头看向孟简之,他就这样静静坐在自己对面读书。
其实,这样的日子倒也挺好的,也许一切没她想象的那般糟糕。
六娘弯了弯唇角。
这些日子对六娘来说,比起以前格外静谧,后来有一天,孟简之说要去书院,她亦要跟,孟简之无法子,只得带了她了同去。
孟简之让她在书院里随处看看,孟简之自去寻他的书。
六娘往日时常来书院给顾翁戎送吃食,可却极少在这样人烟稀少的时候来书院。
她沿着结了冰的溪流一路向前行,直到听到一行琴音如涓涓细流悠扬婉转。
是孟哥哥在弹琴吗?
六娘知道汝宁书院亦有琴课,孟简之的琴技极好,可孟家无琴,孟简之从未弹过,她又哪里有机会听。
想着,六娘沿着溪流而上,有一座亭跃然立于溪流之上。
六娘远远地瞧着似是孟简之的身形,便一路小跑过去。
直到离了近一丈远,才发觉那柱子所遮挡处,尚坐了一个人,一个女生,孟简之没有弹琴,弹琴的却是这个女生。
她头上堆着翠羽明珠,身上是珠翠罗绮,隔着老远六娘看不清她的容貌,不过,想来,是极好看的。
六娘的步子一下子缓下来,她不知为何,看着孟简之和她坐在一旁,自己竟似没有上前的勇气,可脚下却忍不住缓缓移着。
“孟大哥,我这一段弹得如何。”声音清脆。
孟简之没有说话。
六娘亦一滞,才缓缓走上前,这会儿细瞧,果然,那女子长得螓首蛾眉,清眸流盼,是她见了也会怜惜的。
六娘停到距他们半丈远处。
孟简之只在之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此时正低头看着那女子身前的琴。
那女子发现了她,淡淡笑着打量了她一眼,又向孟简之道“这书院里一向没有女子,这女子莫非是书院里新来的洒扫?”
原来,她就是纪瑶琴,山长的女儿。
纪瑶琴虽在书院读书,却常在内厢旁听,不与众学子同堂,六娘自然没见她。
看来,纪瑶琴也没见过她。
孟简之垂着眸无言,并未看向六娘,看来他并不想解释她的身份。
六娘亦只是淡淡笑了笑“姑娘弹得真好听。”
“你也懂琴?孟大哥听我的琴音听惯了,听不出好坏,既然有缘,姑娘觉得我弹的如何呢?”
六娘听着她这句话心里倏地一落,她飞快扫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孟简之,脸上勉强挂着笑意“我不懂琴,但纪姑娘的琴声,听着如清风徐来,山月冷冷,我只听着,便似扑面而来的寒意,想来,是好的。”
孟简之似乎略带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纪瑶琴也似乎眼里稍微一怔,旋即又恢复笑意,却并不理她,仍旧坐了回去,她侧头看向身旁的孟简之,问道“孟大哥,你再听我这段练得如何?”
孟简之仍旧无言,纪瑶琴却上手熟练地拨着弦。
六娘扶着柱子,看着她二人,不知怎地,竟觉得自己格外多余。
原来,多余的竟是她。
六娘抿唇,转身便跑走了。
她又原沿着那结了冰的河走下去,她看着那冰面上的裂痕,莫名觉得,这河水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