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至初夏,夜便燥热了起来。空气中似乎又有潮湿的水汽,凝结在皮肤上变成温热的水珠。
谭灵峰在燥热中抬起酸涨的眼皮,喉间干涩如被吞咽了大块灼热的煤炭,里面的软肉隐隐生出撕裂疼痛之感。
“来人.....
他翻身从帐子里向外唤了一声,声音如同落进幽潭里,传出了沙哑的回声。
同样子的“来人”喊声向卧室里飘进来。
“来人,水....”
外间依旧是一声“来人,水.....”
他还在迷离之中似乎没听见回声,伸手撩开纱帐探出头来。
窗格外夜色晦暗不明,淅淅沥沥的有雨声。
“狗奴才,人呢!”
守夜的小厮不见了,他察觉屋子里只身下自己一个人了。怒气冲冲的大斥了一声,奇的是这句训斥竟是没有回声。
没有上前来伺候,他只得翻下床去找水。
提起八仙桌上的水壶里面沉甸甸的,凉了一宿倒出茶杯来依旧是温热,像是有人刚刚替换上来的般。
不过水温比寻常引的热水温度要低些,似乎也更要粘稠一下,渗进唇齿间有腥锈味。
喝完水,谭灵峰便走回了床榻。他忽然莫名的回头,昏暗中看见地砖上留了一串脚印。
是他的,明明雨在外面下着,屋子里的地砖却是起了很大的水汽。
他好奇的抬起自己布鞋,原本干净的鞋梆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污,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是什么。
甚至连袍布也是,从那处徐徐往上看去。他才发现好像是从自己身上流出来的东西,至于是何处。
他下意识的摸了自己的身子下,寻常着急起来连屎尿都憋不住的那处。湿乎乎的摸出一把温热来,黏着五指上面的腥锈味就更明显了。
好奇的凑上前一闻,谭灵峰惊恐的大叫起来。
“来人,来人!给本公子拿药来!”
他着急的往外间冲,抬脚却牵起肚子的绞痛,寸步难移。
同时那诡异的回响又响了起来,像是黑夜中有人站在门外学他说话。
来人,来人,给本公子拿药来!
沙哑的声音像他又不像他,却是很像久病的人,甚至有几分女子的尖细。
床榻上耷拉下来的帐子里似乎还躺着一个他,挣扎着想要从里面伸出手来。
“啊!!来人!有鬼,她又回来了!”
如此怪异的夜,谭灵峰第一反应是子鱼又回来找他报仇了。
捂着肚子跌跌撞撞跑出去,身后落了一地的鲜血。他跑得越是着急,身下流血越是快,仿佛喷涌得泉眼一般咕嘟咕嘟地喷着水。
“爹娘,爹娘,救我!子鱼回来索命了,救我!”
他拉开门大喊爹娘,雨夜中院子里站了一个单薄地身影,湿漉漉地走进来,却又看不清楚脸。
只能够听见她阴冷地笑声穿过雨幕而来,像是尖刀利刃一般扎进胸膛里。全身血液骤然凝固,四肢僵硬难以动弹。
雨幕之后传来了急切地脚步,还有歇斯底里地哭喊声。
“子鱼姑娘,我们错了!真的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谭灵峰听出来是自己爹娘的声音,连滚带爬的冲进雨幕中。
雨势似乎骤然就停了下来,连适才地砖上湿漉漉的水渍也消失的干干净净。大雨仿佛是常梦境,只有他的身下一直淌着血,晕满了整个袍子。
“峰儿!”
谭夫人看见站外院子里人愣了一瞬,竟是不知自己如何就走到了外面来,适才看见大雨中的子鱼似乎是一个梦!
却又那样的真实。
她在大雨中抱着孩子,身下全是血。用破布包起来的孩子像只猫一样,她哭着从雨中走进来要让自己看孩子。
说:“夫人,是个男孩,谭家后继有人了!”
又揭开包布,红着眼睛问,“可是夫人,他怎么不哭了,全身都紫了。”
她胆战心惊的看去,包被里哪儿是什么孩子。是具尸体,才从娘胎里出来,血淋淋的,有着和人一样的温度。
“啊,拿开!你拿开!”
谭夫人惊恐的逃开,推搡中碰到那包被,它就一下掉在了地上,咕咚一声好是脆响。
那个孩子当年她见过的。
六个月的孩子已经初具人形了,一碗落胎药下去。它无法选择到来,也无法选择死去。
产婆掏出孩子用包被粗粗一卷丢在竹簸箕中要提出去,是她那一刻鬼使神差的去揭开了包被看见了那个死去的孩子。
大梦初醒,谭夫人看见了浑身是血的谭灵峰,跌跌撞撞的冲上前抱住他。
“峰儿,你怎么了?”
“别怕,娘来了,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