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殷离阔身着戎装,提着剑走向前,那张肖似先帝的脸阴沉得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你听到了什么?”
他剑指向他,缓缓靠近,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与恐惧,“说,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孟寒山胆战心惊地往后倒爬了两下,手边忽然摸到了一层墙灰。他急喘两口气,咬咬牙,抓起一把墙灰猛地掷向殷离阔,趁他被沙尘迷眼之际,爬起来就跑。
石室外皇陵入口,灯火通明,费云青已经被巡卫抓住,被架在门口大声叱骂。孟寒山踉踉跄跄地跑出来,殷离阔在后面提剑紧追。
无数巡卫将皇陵入口堵死,已是退无可退。
面对眼里满是暴虐杀意,逐步逼近的殷离阔,孟寒山颤抖着站起身,挡在被架住的费云青面前。
“殷离阔!你想好!杀了我们,你怎么和世家交代,怎么和文武百官交代!又怎么和天下人交代!”
殷离阔面容狰狞,浑然不听,缓缓举起长剑。
左右火光映在他阴鸷的眼里,衬得他如疯似魔。
在长剑即将砍下来的瞬间,孟寒山厉声大喝:“你坐不上那个位置!”
长剑带着劲风,堪堪止于他劲侧一寸。
他满头大汗,声音凄厉,“只要杀了我们,你永远坐不上那个位置!我与云青,是文官牛耳,我们金印紫绶,天命加身!我们死于你手,你怎能堵上悠悠众口?”
“寒山,别怕他!他不敢杀我们。”费云青在他身后挣扎着,“你在石室里查到了什么,我们到宗庙告发他!”
孟寒山没有应和费云青。
他挡在费云青前,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下一刻,他直直地与殷离阔那双恐怖的眼睛对视,以一种向天发誓的语气说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日,他与费云青侥幸捡回一命,但殷离阔却以两人擅闯皇陵为罪名,将两人打入诏狱。
几日后,昏暗的诏狱中,殷离阔踩着昏暗灯火而来,蹲在他的面前,神情阴冷,“你听到了,是不是。”
孟寒山神色自若,不复数日前的慌乱,“我听到的,就是你听到的。殷离阔,那日你不敢杀我,从今以后,你都杀不了我。我已经把此事原委写于信上,分别托付给三个人。倘若我和云青遭遇意外,那三人就会展信研读,继而按照我的吩咐,将此事公之于众,布告天下。”
殷离阔冷笑一声,“没人会信的。”
“谁会相信一个人躺在棺材里,不吃不喝,三十天还能活。这些都是你的托词,为你惑世诬民找的借口罢了。”
“没人会信,但你会害怕。”
孟寒山摇了摇头,看着他,眼神里面满是猜忌,“因为殷离阔,你心里有鬼。”
殷离阔没有抓到他和费云青更多的错处,便只好放了他们,只是把他们的官位降两级。
他一出诏狱,马上展开调查。
殷离阔没说错,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他也不会信,竟然有人能不吃不喝三十天还能活。殷离阔一定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如果能把这个手段查出来,那么真相就可大白于天下,罪魁祸首也能最终伏诛。
他起初没有头绪,直到注意到先帝最喜欢饮酒。他回想起此前去皇陵时在石棺旁闻到的极淡的酒味,联想到,会不会是殷离阔在酒里下了毒?
而有一个酒商正好和殷离阔过从甚密!
于是孟寒山便开始调查这个来自江阳的酒商,并趁他从贤王府断腕离开时,羁押了他,施刑审讯,可无论如何都撬不开他的嘴。
那时他才明白,殷离阔之所以不把这个酒商灭口,肯定是因为对他的硬骨头有绝对的信任。
再后来,殷离阔在朝中势力渐大,只手遮天,就把他和费云青贬到了江南,随时监视。他深知费云青性子冲动,当年石室之内发生的事,他一直瞒着他,不想让他背负过多。
这些年他自己一直蛰伏,并暗中调查当年那个酒商乔正则,可如今随着乔正则的横死,知道当年真相的人越来越少,此时再不搏一把,真相终将掩埋在泥淖之中。
此刻,孟寒山垂眸,看着手中数封书信,叹了口气。
十年前他在上京任官时,弟子门生众多,也有许多如今的大人物欠过他人情,如今,便是启用这些人脉之时。
他望向窗外,只见山湖之间,层林尽染,白鹭高飞。
幼帝羽翼渐丰,当年之事,是时候让他知道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