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如果司照栖知道还有这么个东西,她就不一定只砸酒窖了。
这简直跟偷看青春期小孩的日记一样刺激。
这并不只是视野狭隘而发的牢骚,这份痛苦影响了照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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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离婚前已经有点神经质了,在离开后,这份神经质全部发泄到了照栖一个人身上。
照栖的病情彻底恶化,四肢功能障碍,已经完全失去站立行走握的能力,不能上学,只能接受家庭教育,独自被教习母亲的“魔法”。
姑且称那为“魔法”吧。
母亲有一个有很多很多镜子的空间,母亲说,可以把这些镜子看做成诸个平行世界的入口,但她已经不具备驱使它们的能力。
照栖也不具备,不仅如此,她还反受驱使,经常被动的去观看别人的人生,被迫共感痛苦,插手他者命运。
离开韩国的第二年,照栖六岁,她需要站在比迄今为止她所见过任何事物都高的镜子前,穿越混乱的时间与空间,笨重的轮椅压过成溪流一般的鲜血,来到第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没那么和平的陌生世界,新闻里成天都在播报各种杀人魔,初来乍到的照栖成了孤儿,一个白化病、身体功能障碍无自理能力的小孤儿。
大家了然为什么她会被弃养,怜悯同情却不愿意有过多接触,一家残障福利院收养她。
然后在某一天,管理阿姨在管理其他小孩子,照栖一个人在院子角落发呆时,她被电视上通缉了好久的变态杀人魔推走了。
黏腻的鲜血溅到毛茸茸的小毯子上时,照栖哭了。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哭,但她一般很少哭,在无数次因为基因缺陷骨缝都在疼的时候,被姐姐掐住脖子说只要你死了就好了的时候,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照栖被父亲以一样家庭破坏者的时候,照栖都没有哭。
但是在这里,一个陌生的,没有妈妈,没有任何她熟悉的人的世界,她只有无助的哭。
妈妈告诉她可以回去,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回去。
泛着银光的温热黏腻的鲜血溅到墙上又缓慢下流。在死去又重新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照栖知晓了回去的办法。
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带着疼痛委屈问妈妈,“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去?”
母亲的回答苍白而又平静,“因为我的血脉被玷污了。”
明明是她接受了丈夫的求婚,长女的平庸天资也让她死心,可小女儿的出生,又让她死去的充满不甘的内心重新鼓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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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韩国的第三年,照栖七岁,她已经可以完全可以自由的进出镜中世界而不被轻易控制,一年间打碎了十三面镜子,银白的头发迤逦及地,学习成绩一团糟。
十四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是心力憔悴死的还是无法控制情绪歇斯底里死的,照栖不知道。
随着对能力的掌控越来越自如,身体的健康也有一定恢复,她已经可以短时间脱离轮椅扶着物品自由活动,可母亲并没有表现的欣慰或者高兴,她的表情可以说是悲凉,举止愈发疯狂,她已经逐渐分不清是小女儿的出生夺走了她的“魔法”,还是小女儿让她重新找回了曾经撑起她骄傲一生的天赋。
母亲对照栖时好时坏,更多的时候是坏,照栖会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透过巨大的窗望着寂静的山林,等待母亲过来问她知错了没有,偶尔又会很好,像一个沉静宽容的长辈,告诉照栖不要每天都闷在房间里,趁年轻自由多出去走走。
被锁在房间反省的时候,照栖偶尔会想,她究竟像巴普洛夫的狗多一点,看到温和的妈妈就忍不住亲近,还是像斯德哥摩病人多一点,对明明知道妈妈不好,却还是会对妈妈产生依赖心理。
照栖已经不记得母亲离世时她的心情,她应该没有哭,只是在阿姨推荐的几家精神病院中选择了私立疗养院的高级病房,对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试图学会独立生活。
直到她十六岁的时候,居住的私立疗养院耗光了母亲的积蓄,院方才想起联系她的家属续费。从护照签证到大使馆,远在韩国的父亲才知道妻女的近况。
回到韩国的时候,照栖还是没有学会怎么独自生活,不过她确定了一件事,比起冰冷黏腻的畜生她还是更喜欢温暖而富有生气的正常人。
“你需要去上学吗……还是继续家庭教育?”到家的第二个月,父亲这么问她,其实已经默默开始寻找私教,照栖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
“啊……已经决定好去哪里了。”孩子似乎早有准备,在问的下一分钟就递了一份学校的招生简章给父亲,非私立非国际,只是普普通通的公立学校,中规中矩,毫无特点。
司父皱了下眉,“确定是这家吗?如果你要上学的话国际学校会更适合你一些吧?这种……”只是浪费宝贵的时间。
考虑到与孩子的关系还有些生分,司父没有接着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