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有医保的,一住院,钱花得吓死人,我妈做夜班护士,累得喘不上气,有一天梦到医院催账,直接吓醒了。
“睁眼就看到我爸,躺在病床上,侧脸打量她,我妈才十八呢。脸唰地红了,大声哭着说:‘你不许看我!’说完哭得更厉害,求我爸不要投诉。
“我爸好气又好笑,说这小丫头怎么回事。故意板起脸:‘小小年纪,跟男朋友闹矛盾,就不用心工作么?’
“我妈不敢反驳,我爸就以为我妈有男朋友。我爸病房有独立卫浴,我妈常常去哪里哭,我爸静静看着她出来,劝我妈:‘这样的男朋友,不要他也罢,你还小,以后自然有好的。’
“我妈这才把姥爷的事告诉他,我爸二话没说,给姥爷安排了最好的病房和医生,药也都吃进口的。
“昨天妈妈去看大伯母,大伯母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最后,还是说要离婚。
“可我妈妈不会的,生是我爸的人,死是我爸的鬼。”魏诗默然许久,“没有大伯,大伯母嫁这个区长、那个市长的儿子。但是没有我爸···”她说不下去,转过头。
没有陆致远,陆夫人也会嫁得很好,但没有陆吾,薛知就完了。
薛知笑笑,“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爱上身边人。”
魏诗低头搓可乐罐子。
薛知很坦然:“我只是最普通的人,没有能力帮你们摆平这一切。我能做到的只是陪着陆吾。”
魏诗又沉默了会儿,有点尖锐地说:“你要跟我们家划清界限。”
薛知摇头,“他帮我时,也没有告诉我,要求我感恩戴德。”
魏诗面色和缓下来,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应该是我说抱歉,”薛知喃喃,“什么都帮不了你们。”
魏诗刻意放松语气,“那谁能帮到我们啊——这可有点悬,美国总统女儿?那她也看不上我哥啊。真的。”
“我很抱歉···”薛知轻轻说,“陆吾对我那么好,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这么糟蹋他···”
魏诗吃力地安慰她,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你陪着我哥,就很好,特别好!我哥这个人嘴硬心软。我们家都···”她长长吐了口气,“当年我姥爷肝癌晚期,我爸花了好多好多钱,拿到最年轻的□□,手术后排异反应,姥爷还是没救过来。谁都没办法。”
她说:“后来妈妈告诉我,感情无非是,生死关头,有个人陪你。”
这句话有远远超越年纪的成熟。薛知低头擦掉眼泪,勉强笑了笑。
回到销售处,陆吾正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慎平出来了。”
关上车门,薛知靠在窗玻璃上,脑子还在转:带陆慎平回公寓洗澡,伯母在住院,那就接到陆吾这里;索性做饭吃,去超市买些食材;最近作业麻烦姜南代抄一份···
到检|察|院时,陆慎平还没出来,男书记员接待他们,让他们等等,先看了眼薛知,又看向陆吾,目光探寻。
薛知皱皱眉,随即礼貌地微笑。
这时招待室外脚步响动,陆慎平走进来,整个人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腰背微微佝偻。一点朝气也没有了。
薛知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她下意识收回目光,就像不方便看残疾人。陆慎平完全没有看她,只惶惶向陆吾走了两步,“···哥!”
陆吾迎上去,托住他胳膊,嘴角动了动,终于只是说,“别怕。”
陆吾再没说话,但陆慎平呼吸逐渐稳定,到后来,咬着嘴唇不吭声。
薛知微笑,凑到陆吾身边,轻声问他,“我们回家吧?顺路可以买点排骨,···今晚煲排骨汤好不好?”
陆慎平这才看到她,诧异地张了张嘴,“哥,我们回家吗?”
陆吾笑:“不回家去哪儿?流浪啊?”
陆慎平笑笑,回头望着辉煌楼宇,楼前红旗飘摇,分外红。他木然走出检|察|院,回去的路上也再不开口。
正是高峰期,马路上车流堵塞,前后左右都是长短喇叭,听在耳中,让人格外烦躁。
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陆慎平默默朝电梯走,等到电梯门一关,他忽然说:“我妈要离婚,也要我改姓。”
陆吾淡淡说:“你妈每年都要填政|审,让人事部看到,多难看。”
“是啊。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