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的表情静止一瞬,就是看着她,看着她瞳孔里的自己。
然后,他慢吞吞别过脸,微微笑,“嗯。”
薛知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反正在薛知看来,一个有钱的男人,再怎么作践自己,也和惨字站不上边。
薛知问:“你家里有人照顾你吗?或者我去帮你请个护工?不然我联系程凯学长?牙刷毛巾之类的日用品有没有带?没有的话我去买一份,或者程凯学长帮你带来?”
她说了一长串,陆吾笑意渐深,一笑,双眼皮更明显些,真是古人写的,眉长入鬓。
陆吾嘴角弯弯,“嗯,你给凯胖说说。”
薛知刚打通电话,程凯先哇啦哇啦开口:“诶唷我的姐姐,你搁哪儿呢,可没把人的心给|操|碎咯。”
薛知老老实实:“我给陆吾买饭去了。”
程凯一顿,怪叫:“你给他买饭干嘛呀!饿他两顿不比什么都省事吗!”
薛知无语凝噎,抬眼撞上陆吾狐狸似的笑,这才想到,程凯要是人|大|代|表,估计会提议他俩不结婚违法。
四目相对。陆吾笑容冰冻,过犹不及地板起脸。
程凯谆谆教诲,“我的姐姐,你可把陆吾看好些,这丫头片子内心脆弱着呢。”
薛知挂上电话,认命了。
陆吾看起来很得瑟,“你外套也没穿,是不是丢粥铺了啊?你可真够不小心的啊!没外套还怎么回去啊?不得冻感冒吗?还是在我这儿凑活一晚吧。”
薛知:“我去租张看护椅,你牙刷毛巾什么的有吗,没有我出去买点。”
陆吾很惊讶:“旁边病床不是空的吗,你为什么不能睡?”
薛知:“病床都是消过毒的呀,怎么能让家属随便···”
说到一半,止住话头,可前半句话已经被听了去。
空气凝固住了。
陆吾咬唇忍了半晌,面皮绷得紧紧的,只在呼吸时,小小松懈一下,仿佛脸部痉挛。
薛知:“笑吧。”
陆吾压着嗓子说:“啊。”
他真放声大笑起来,笑到后来,捂着肚子软倒在床:“你让我笑的啊,你等会不许生气,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让我笑的···”
薛知郁闷地拉过凳子,在床边看他笑,“我看你可以出院了。”
陆吾半张脸埋进枕面,背脊一抖一抖,笑声闷闷的,沙沙的。
陆吾:“住院原来这么好玩。”
薛知:“真就这么高兴?”
陆吾好半天才停住,撑起身子,可能是因为疼的,额角汗津津,几根睫末黏在一起,倒影疏疏落在脸上,仿佛画上去的。
这么看,是有点狼狈,可笑意肆无忌惮,浓稠欲滴。
陆吾:“还差一点,要是我们能把那袋零食分着吃了,会更高兴。”
薛知随手翻了翻塑料袋,哗啦啦一阵响,“可你不能吃这些吧。”
一大袋都是糖果巧克力,有些是英文,有些她看不懂。薛知记得有几个牌子姜南也很爱吃。
陆吾笑眯眯:“那就我的家···”他低头,“我先不吃,你给我留一半。”
薛知抓住把柄,“你不是不吃糖?”
陆吾一噎,脸上红了红,连忙伸手摁揉眉心,反攻似地把那两个字吐出来:“家属。”
说得字正腔圆、油腔滑调。
薛知窘起来,“别说了。”
陆吾偏不:“家属、家属、家属···”
薛知慌不择路,抓起一条三角巧克力扔他,陆吾笑着接住,用两根食指抵住,转了几转。
他左边眉毛挑得高高的,呲起一边嘴角,露出尖尖犬牙。
薛知急急站起身,“我去租陪护椅。”
陆吾这才不玩巧克力了,小幅度撑起身子,“我和你一起去。”
薛知没理他,听身后窸窸窣窣响动,忽然有了点隐秘的快感。——因为有个人为自己着急。
她先去楼下便利店买了双份日用品,回来的时候,一打听,看护椅倒比想象中便宜,可是父母如果长期陪护奶奶,想必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这么一想,薛知的心情又有点沉重。
回去的时候,老远就见陆吾坐在长廊等候椅上,抻长腰身左顾右盼。
薛知看陆吾眼睛一亮,唰地站起来,他咬着牙笑出来,说的话却不无埋怨,“怎么不等我呀!”
薛知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就这点东西,”她看他:“你坐这儿干嘛。”
陆吾:“这里近点。”
薛知不懂:“什么?”
陆吾:“我觉得坐在这里,你很快就能看到我。”
薛知一顿,纯是理解里面意思都有点难。
等她终于想明白了,旋即没忍住,噗嗤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