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之复杂,让卫绮怀分不清楚它是在叹息还是在发牢骚,但她不得不提醒一句:
“这桌子落满尘灰,你等会儿若是还想踩在小北姑娘的肩膀上,还是小心些吧。”
说罢,她又补充道,“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小北姑娘亲近了,粘在衣裳上的猫毛很难清理的。她那身衣裳,快要洗皱了。”
黑猫将要说出口的话在此刻又尽数化为一声:“……喵。”
秦绍衣:“你已化形,可以说话。”
“……”黑猫翻了个白眼,“我万一说出来,激怒了你们两位神仙,那可如何是好。”
嘿,瞧瞧猫还会翻白眼呢——
卫绮怀内心的惊喜戛然而止,她琢磨过来了:“你背后骂我呢?”
回答她的又是一声“喵”。
卫绮怀看得手痒,很想摸一摸它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叫它领会领会什么是人心险恶,也好盘问一下村里丢东西的事情,却忽然听见匆匆的足音——有人进来了。
小北是来换门闩的,可她只迈进来一步,便能看得见这一览无遗的院中景象。
包括这两人一猫。
毕竟卫绮怀方才没来得及关门。
她的眼睛渐渐睁大,有些发愣,但她还没说些什么,卫绮怀便已经拉着秦绍衣出来了,顺便合上了门。
卫绮怀手里拎着猫,解释道:“我们也不是故意打搅的,是小黑一不小心遛了进去。”
黑猫幽幽地喵了一声,很是配合。
小北面色尴尬地从她手中接过猫,讪讪道:“阿离没有说什么吧?”
阿离能说什么,阿离除了喵还能说什么。
卫绮怀微笑道:“没有,你放心,我们动作很轻的,没有吵醒阿离。”
小北愣了一下,又是郑重道谢。
卫绮怀顺水推舟地说她们要告辞了,小北又坚持说要送她们一程。
村子距离她们的车队并不算远,但也需要多走几步。
路上卫绮怀观察了小北神色一次又一次,终于忍不住对秦绍衣悄悄传音:“小北姑娘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秦绍衣笑容可掬,回答却近乎冷酷无情:“如若小北姑娘没有眼疾,又神智清醒的话,我想她应当是能够发现那屋子是住不了人的。”
在小北的视角里,不管怎么说,“阿离”都不是人。
卫绮怀深感不解:“那她为何还如此淡定?她又不是我们,见惯了山精野怪——”
“卫姐姐,她们是亲,我们是疏,亲疏有别。”秦绍衣慢条斯理地提醒道,“更何况,你当真以为,她是从未发现过吗。”
孩子们闹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每一次都拍门拍得震天响,而门内又没人回应的话,小北真的全然不会怀疑吗?
更何况,她们还是邻居,而小黑和阿离却从未同时出现。
卫绮怀:“……好罢。”
就在此刻,落后她半步的小北脚下一停,骤然转身,深揖至地:
“两位仙师,实在是对不住。”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卫绮怀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扶好:“小北姑娘,何须如此大礼。”
“是我自欺欺人在先。”小北低着头,眼中升起了雾气,却强忍着哽咽,“仙师早已心知肚明,却还是同我演戏,真是……”
卫绮怀:“你知道她是妖?何时发现的?”
“虽说此前确实心有怀疑,毕竟阿离实在太了解我了……但我一直不敢多想。”小北叹道,“不过经过方才那么一闹,我若是还能一无所知,那就是傻子了。”
听到她亲口承认,黑猫不自觉地炸起了毛,轻着步子落到她脚边,急促不安地来回转圈,却低落地垂着脑袋,似乎在下意识等待发落。
“我知道它是妖。”小北蹲下,将它一把揽进怀里,对上那双情绪复杂的碧绿眼珠,惨然一笑,泣不成声,“可是,管它是妖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它都是我从小到大的……唯一一个伙伴了。”
她说罢,也沉默地低着头,像是同样在等待发落。
黑猫呆愣地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喉咙里滚动着嘶哑的回应,可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它喃喃道:“对不起,小北。”
小北却说:“是我对不住你,阿离。”
“是我偷了乡亲们的东西,是我给你带来了这些麻烦,让你受人非议。”黑猫反复地道歉,明明是妖,却好像在此刻无师自通了世间人情,“……对不起,小北,对不起。”
“是我的错。”闻言小北搂得更紧了,将自己湿润的脸深埋在它颈边,一时间情难自抑,闷声道,“我明知你以往夜里都带我去镇上为我治病,却一直装聋作哑,不敢去想你的钱究竟是哪里来的。”
“如若我能给你更好的日子、如若我能托生在一个富贵人家、如若我并非这副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