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他日日夜夜的挣扎,终于鼓起勇气,敢来面对她。
周瑛不理,面无表情,目光涣散,依旧固执坐在那。手边是她给孩子绣的肚兜,对于孙权而言,很刺眼。
比起阿兄,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他们在冰凉的地下,才是真的冷。
她觉得自己叹出的气都带着凉意,让人靠近不得。
他没有强制将她抱起,而是掀袍陪坐在她身边。
“阿瑛,你还年轻,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不会了。”她摇头,眼泪不自觉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濡湿他的心,“我都知道了。”
话音一落,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趴在他的腿上,“仲郎,我们的和儿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为什么她害死了我阿兄,还要害死我的孩子。为什么——”
“是我的错。”孙权死死抱住周瑛,眼眶红湿。
这一切,他承认是他的错,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和徐若琼起了纠葛,给了她登堂入室,得寸进尺的机会。这些年的风波,有多少是他的轻纵所制,数不清。
他的母亲,他的两个孩子,他的仲兄,都因徐若琼而含恨离世。而怀中人再度崩溃的模样,像极了周瑜离世那样。
生不如死。
他抱紧她,满怀愧疚,不停地唤她,“阿瑛,你看着我,没事了,都没事了。”企图这样能安抚她受刺激的神思。
“仲郎,别走,我求你别走。”周瑛哆嗦着身子,小手拉紧他的衣襟,哭道:“阿兄不要我了,和儿也不要我了。”
“我不会不要你,你还有我,还有登儿。”
她这幅模样,孙权的心紧抽的疼,越心疼一分,对徐若琼和对自己的恨,就多一分。
这一夜,忆不清夫妻二人流了多少眼泪,丧子之痛可真难熬。
刑牢里凉风嗖嗖,云风帽被吹落,露出周瑛含笑的面容。
监牢被囚里的每一个人震惊的看着她,除了吕仓和徐若琼。
明日这些人就要上路,她再来看一眼。再来看看她筹谋了这么久,不惜拿自己腹中孩子来换回的成果。换来的因果报应。
提步进了单囚徐若琼的监牢,周瑛居高临下的看了眼狼狈憔悴的阶下囚,自己寻了个座处,丝毫不嫌弃这么异味难闻。
“从林薜荔劝说步练师,让她出面将我从吴郡接来建业开始,你就在筹划这一天罢。”徐若琼斜眼看着周瑛,是她小看低估了眼前人。
躺在崇椒院的内室里昏了几日,不动声响,就利用孙权的权利,将他们这群人的所有罪责公之于众,送进刑牢,受尽惩罚。
而她的手,纤尘不染。
如今,尘埃落定,她开始尽情享受自己的成果。
勾起嘴角,周瑛细指朝着徐若琼一挑,用称赞的口吻道:“聪明!请君入瓮,没了你,唱不起来。”
“不停地与我争锋相对,又同至尊吵闹,让至尊冷落了你,又让至尊把主理内宫职权给了我,让全建业宫的人以为你失势,我得势,也是你故意为之罢。”
周瑛不住地点头,玩弄着葱长的手指,徐徐道:“不把自己逼入无人之境,怎会让你放松警惕呢。”
“周瑛啊周瑛,原以为我才是最狠心的那一个,没想到你比我还毒,为了给周瑜和黄媛报仇,为了把我扳倒,给他两讨一个公道,你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算计死,就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
“是啊。”周瑛云淡风轻的承认完,又是一步步走到徐若琼身边,蹲下,盯着她,眼神从平和慢慢变成狠厉,处处冒着寒气。
“我是毒,可我这个公道,是宁愿用自己的死换来的。你呢——”周瑛皱眉,手指轻轻掠过徐若琼的脸颊,汗毛竖立的阴冷,“踩着别人的鲜血尸首,夺了你不该夺的,抢了你不该抢的。我们俩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毒。”
“我阿兄临死前受尽折磨,假如...”周瑛声音缓了下来,“假如你能让他安稳离世,不必那么痛苦,我都不会这般恨毒了你。
每一个睡不着的日夜,我都在想,我阿兄受尽折磨的那些时间里,无比痛苦之时,他在想些什么。会不会是未出世的瑢儿,是放心不下的两个儿子,是恩爱情重的妻子,还是我这个不听话又固执的妹妹。应该最放不下的是他未竟的大业,和对策哥哥的承诺。”
回忆起这些,周瑛又反复经历撕心裂肺的痛苦。“徐若琼,你杀我阿兄和我阿姐,也杀了我。”
从周瑜离世开始,满心满身的怨恨不断膨胀,毁的又岂止是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