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东承太子便泄了力,一直卧床,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南絮永生都不会忘记,在哥哥塌前最后的那段时光。
父王、母后还有妹妹都立在身后,乌泱泱一屋子人,灯光昏黄。最后一个来访的是江太傅,年近六旬一头花发。他是哥哥的老师,从幼年开始一直辅佐太子,师生间情谊深厚。
南絮与他虽只有短暂的几次会面,但也印象深刻,毕竟在繁城时,太傅算得上自己的半个老师。当然,不可忽略的,还有另一层关系,这个江太傅正是春荣的亲舅父。
太傅坐定,望着哥哥惨白的面容,满脸凄哀。不曾想,本已昏睡多时的太子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太子”,太傅轻轻唤了一声,哥哥眼里竟晶亮地滚下泪来。
“竟已如此严重了吗?”江太傅的声音开始发颤,连带着花白的胡子在丝绸被褥上边微微抖动。他茫然无措地往四周看了看,眼里却是空空如也,“上回的辩论还没结果呢,殿下的策论也还没写完。怎能如此怠惰地躺在这高床软枕之中?”
哥哥咬了咬牙想撑坐起来,终是没有成功。好一会儿,他放下了挣扎的手肘,喘了几口气,缓缓地说,“先生——这回,是学生对不住您了。”
太傅听了这话,眼里本来愤怒的、恐慌的、不解的光一下子都熄灭了,只沉默地点了点头。半晌,他掖了掖被子,喃喃地说,“是烟扎国没有福气留住您这最后一只玄鸟罢了。”不知是不是错觉,这话说完,本就沉闷的屋里立刻死一般的寂静。谁都知道,当初逍遥世外的江太傅正是因为和太子哥哥结缘才愿意回来辅佐王室,“玄鸟”正是初见时,他对哥哥的评价,那时他还只有五岁。
在骇人的沉默中,太傅离开了。哥哥则好像累得又进入下一轮昏睡了。
第二天清早,南絮公主终于赶工完成了新做的锦袍。天蒙蒙亮,便抱着袍子快步往哥哥处赶去,锦袍上柔软的绒毛不时拂过她的脖颈。
时候尚早,父王母后果然都还没出现,但意外的是,在门外又看到了延庆的身影。这回他没穿戎装,换了一身灰色绸缎长衫,看起来亲和得多。恍惚间好像他还是那个在皇家书院伴读的少年,没有离开天阶殿、没有去过边疆。
“延庆哥哥,又来了吗?”
他弯腰行了礼,眼神有几分躲闪,“公主来的可真早”。
想起兄长之前的话,估计这回也不会放他进去相见,南絮脸上露出些抱歉和为难的神色。“你比我还早呢。只不过,兄长他……”
“没事。殿下不愿意,就不见。我只在门外守着,也安心了。”
南絮进门之前回头望了他一眼,短暂相接的眼神里,她明白自己此刻感觉到的痛苦他是懂得。甚至,他的痛苦更深也说不定。
纯白的锦袍叠盖在初春的薄被子上,尽管南絮用了极轻极轻的力,太子还是睁开了眼。
“把你吵醒了吗?”
太子慢慢地摇了摇头,嘴角带笑,用同样缓慢的目光爬过身上锦袍的每一寸。这次换了纯白的料子,用棕色的水貂毛镶边,靠近下边缘的地方还有银灰线绣的修竹。
南絮伸手也慢慢在袍子上抚摸,“这回可比之前手艺提高了不少吧。竹子都绣的像模像样,哥哥你看。”
太子点了点头,收回视线盯着天花板,“嗯,这下可真暖和。真暖和。”
南絮看了看窗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延庆哥哥——我来的时候,看到他又站在门外了。”
“把窗户打开吧。透透气,我预感今天是个大太阳的好日子。”太子却像完全没听到一般,说起了别的事。
吱呀声中,雕花的窗户被撑开,袍子上的绒毛在风中微微摇摆。南絮吸进一口晨间冷冽的空气,心想连下了好多天的阴雨,今天看上去确实要晴了。
许是昨夜赶制锦袍做针线活太过劳累,也可能是因为早上的清风吹得人太过舒适,在安神香的气息里,南絮公主居然趴在太子殿下的塌前睡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哥哥的声音叫醒。
她揉了揉睡眼,“啊,我竟然睡着了。王兄,需要什么吗?”
太子伸出手指一指紧闭的房门,“也开一条门缝吧,我总觉得这屋里闷得慌”。她本有些疑惑,猛然间想起延庆还在门外徘徊,握了握哥哥的手,便起身去了。
按照太子的意思,只开了一条极细的缝。南絮又回到塌前,握着哥哥的手,听着他的呼吸声像温柔的海浪。
延庆还什么都不知道,但从他们的视角,却能看见他灰色的长衫。在这极细的缝里,偶尔能看见他的黑发,偶尔会出现他紧锁眉头的侧脸。
“还觉得闷吗?”她轻声问到,感觉那呼吸的海浪正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微弱。
“好些了,我想睡会。”太子的目光终于离开了那个门缝,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他走的时候,是正午。那时,家人都已经到了,是母后最先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