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旧京,一共经历了多少次日出呢?十次,十五次?】
《爱在黎明破晓前》是一部浪漫电影,讲述男女在异乡短暂地邂逅相爱。莱昂与薛荧谈话时提到过,这是某个女人最爱的电影,他们在一起把电影的三部曲看完了。
于是日出在他们的对话里成了一个量词。
在不见面的日子里,薛荧也会问他问题,就像看电影时查看进度条一样,有时候还要求他剧透一些内容。
她喜欢听故事,故事里有各式各样的世界,有的世界是愉快的欢喜的,有的世界是忧伤的流泪的。
那些如万花镜一样变幻莫测的、人的情感,真有意思。
她很希望能把所有故事听完,这个想法有些难以实现。因为她即将着手做的事也许会打断讲述者的节奏。
《一千零一夜》里,国王规定过,有趣的故事讲完之时,就是对讲故事人行刑之时。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一个确切的数字,我还要在这里再待一阵子,不到最后一天,什么事都说不准。】
薛荧不如国王那么幸运,国王能够获得所有故事的结局,她却不能。现在时间已经到了,行刑的时间开始了。
鸣山艺术馆买走了Adagio画廊的三幅作品,交易是上个月进行的,现在一切尘埃落定。
那三幅画并非出自那位画坛泰斗之手,只是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绘制而成。薛荧在邮件中附上保留的证据,并于正文中陈述画作确为伪作,请一定要辨明是非。
出于失误,买入假画对艺术馆影响并不致命,短期看,他们实打实亏损的是一大笔钱。这件事真正能够毁灭的只有画廊,信誉对他们而言无比重要,没有哪个宽宏大量的顾客情愿花大钱收藏假画。
悭吝的艺术馆会因亏损的钱咬住画廊不放,也许最终会闹到上法庭,至于画廊......在纽约发生过类似的事,画廊的主人进了监狱,拥有百年历史的画廊则以关门告终。
做这样的事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只是试试看而已,她并非心怀深仇大恨做这样的事。既然艺术馆不肯给她一张和解书,那么她也不想把自己的作品交给他们,她认为只有这样做才是公平的。
啊,不不,绝对不是因为恨,她心里怀有的不是怨毒的恨,仅仅是爱,关于这一点,她想再三强调,恨会腐蚀人的内心,让人终日苦痛不安,她完全感受不到那样的痛苦。怀揣着爱,人才会变得善良而宽容,所以她认为,人们应该去爱,努力去爱,竭尽全力去爱那些看似不可爱的人,哪怕犯错的人也应当被爱。只要有爱,人就能够宽恕一切,从而获得自身的幸福。
并且,以她对莱昂的了解,他是不会被捉住定罪的。脱罪的方法有那么多,他总能找到一条出口。
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是他教会她的。如果东窗事发,他应该会觉得她这把戏玩得还不赖吧。
邮件寄出后半个月没有收到任何回忆,事情变得杳无音讯起来。
展览开幕的那一天,鸣山艺术馆为配合条例,规定所有参观者必须线上预约号码,并佩戴口罩进入场地。
展览名为“镜花水月,一个世界沉入了湖中”。当日到访人数非常多,金道成于去年逝世,同年遗作在海外被拍出天价。
薛荧仰头看着那副青翠碧蓝的大尺寸画作被放在正中位置,艺术馆像对待无价之宝一样对待这幅在邮件中被标注为赝品的画作。
与金道成晚年的朴素作画风格不同,这幅画作用色近乎妖艳,但是画作中的笔法与他三十岁左右时的作品笔法如出一辙。
人们不断从后方涌来,他们时不时会撞到站在原地不动的薛荧,尽管她来得早,没过多久,她的身边已经站满了人。
她记得自己绘画时落下的每一笔,那时仿佛在极度的静谧中遨游。再一眨眼,这幅由自己亲手完成的画作出现在了这样的地方。
于困惑中回首,无数张白色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身后。人们兴致勃勃地指点着眼前的作品,对部分人来说,这跟全家逛公园没有什么差别。
他们热切的举止和频频的颔首点头让薛荧推断出他们应该是喜欢这幅画作的。
在理应暗笑得意的时刻,她搜刮内心,只觉得平静无波,寡淡至极。作画最美妙的一刻只存在于落笔瞬间,一切过去之后,外界的评价都让她觉得无聊。人们不懂哪里好,也不懂哪里不好,如果她能听,听到的恐怕只是家长在给小孩子一板一眼地念策展人编纂的可笑文字介绍。
男朋友给女朋友炫耀般解释抽象派的起源发展。
势利精刮的中年男子们讨论韩国大师遗作升值空间。
小女孩子们稍微可爱一些,她们兴奋地追着金道成的画看,只是因为偶像团体里的男明星收藏了他的作品。
世上没意思的事太多了,白色塑料泡沫一样包裹在边边角角里,扫不走除不掉,无法降解,也跟塑料泡沫一样,有这些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