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国冬夜,滴水成冰。
白雪纷飞下的宫城一片缟素。
萧镜一身粗麻齐衰的丧服,垂眸立在宣德殿门外的阴影里,雪花在他的肩头积了薄薄的一层。
“铛——”
殿中兵戈相撞的细碎响动隐约在他耳边炸开。
萧镜呼吸一滞,寒意顺着脊柱爬满了全身。
他指尖不断搓捻着身上的麻衣,试图以那粗粝的触感平复心中的惊惧。
片刻之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室中烛火幽幽亮起,父王训斥的声音冷漠地自殿中传出:“寡人已立你为后,又册立了萧镜为储,你这又是何必?”
母后的声音犹如笼中困兽呜咽:“我爹究竟是不是死于你手……我洛氏满门有何处对不住你,竟要这般赶尽杀绝……”
“是与不是又当如何?他若不死,寡人如何调得动你洛家的兵将?”
一字一句听得真切,萧镜面色惨白。
纵使外祖父新丧另有隐情,但母后此时提剑杀入父王寝殿,只怕凶多吉少。
萧镜向前挪了一小步,指尖微动,挑破了一丝窗纱。
室中的烛光倾倒而出,他顺着缝隙向殿中看去,试图一探究竟。
眼前之景令他瞳孔瑟缩。
母后……
明明早上还在叮嘱他添衣加食,现在却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萧镜犹如雷击,脑中霎时空白。
顾不得多想,他抬脚就要冲入殿中。
忽然,有人从身后将他禁锢在怀里,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他的口鼻。
萧镜连比带划,试图挣脱。但他拗不过那人的力道,只得被挟着隐入了立柱之后。
“嘘……”那人并未松手,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切莫冲动。”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他耳畔,萧镜认出了那是洛怀安的声音。
洛怀安啊……
你自幼蒙洛老将军悉心教导,当日戍边之时接到外祖父的讣告,也曾这般镇定自若地告诫自己“切莫冲动”么?
萧镜只觉得眼中有些温热的液体顺着面颊滚落。但他发不出一个字,甚至连喉头的哽咽都如数吞进了肚中。
洛怀安似是看出他的挣扎,再度轻声道:“逝者已逝,殿下此时应保全自身,徐徐图之。”
这耳语犹如一盆凉水浇上了碳火。
他即便是冲进殿中又能如何?不过是多添一缕刀下亡魂罢了。
萧镜的力气似乎被人尽数抽去,两腿一软,周身的重量如数压在了洛怀安的身上。
洛怀安顺势将他掺住,两人一路避开宫中侍卫离了此处。
子夜,中宫。
萧镜蜷缩在床脚,双臂抱膝一言不发。
洛怀安的宽慰之语他不是没有入耳。只是那无可名状的痛楚在心底翻滚,一直涌入喉头。
他也并非不想说话,只是一张嘴,胸腔里砰砰作响的心跳就会随着话语一并呕出。
突然,一颗饴糖被人塞入了他嘴中。
那糖块似是在怀中捂了许久,还带着些许余温。
甜意从舌尖绽开,迅速在唇齿之间蔓延,横冲直撞扼住了酸楚。
萧镜抬眸看去,正对上一双温柔的桃花眼。
洛怀安今日并未戴孝,他只穿了一身白色的素衣,头上以一条白色的麻带束发,清隽的眉宇之间是掩饰不住的憔悴之色。
他半跪在萧镜身前,轻声道:“我该回去了。殿下若是好些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出征后,殿下万事小心,切忌锋芒毕露。”
萧镜摇了摇头,伸手紧紧地攥住洛怀安的衣袖。
见萧镜这般模样,他忍不住重重叹息了一声:“殿下心中难过,那我再多留一会就是。但最多也只能到黎明之前,否则你我二人性命堪忧。”
萧镜紧紧盯着他的双眸,良久,缓缓问道:“你才从边关回来,父王真的让你明天就走么。”
洛怀安避开他的目光,转头看向窗外:“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胡人必然入关。战事吃紧,若是晚到恐生变故。”
“难怪你今日这身打扮。”萧镜喉头忽然有些发紧。用力咬碎齿间的糖块,囫囵吞入腹中,这才重新找回声音,“圣心这般反复,你真能心无旁骛地上阵杀敌么……”
洛怀安垂下眼帘,眸色隐在纤长的睫毛之下,萧镜看不真切。
半晌,洛怀安的清冽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响起:“国主有失,但百姓无辜。祖父他老人家泉下有知,定然不会怪我。”
他忽而抬起头来,那滚烫而热烈的目光,让萧镜避无可避地陷落其中。
“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
次日,冬月廿七。
国主发了两道旨意。
边境战事突发,武威将军洛怀安夺情起复。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