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对视。这张同自己极为相像的脸上满是泪痕,瞧着如此脆弱,真是——
令他恶心至极。
他的拇指蹭过季灵的右眼下方,那里有一颗黑痣,同他右眼下的那颗一模一样,“你与朕一母同胞,本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他顿了顿,道:“为何嚷着要回家呢?你的家,不就在这。”
“皇帝哥哥,我害怕,我想回家,想要爹娘。”季灵的泪止不住,顺着脸颊,流到了李承顺的手上。她越怕越说不出话,只能朝李承顺无助地哀求。
“真是没用!”李承顺甩开季灵,站起身,嫌恶地擦过手。他走向长桌,将桌上的一只木匣子扔到季灵身前,厉声道:“打开它,废物。”
季灵不敢不从,只得颤抖地拾起木匣子,小心地将它打开。
木匣子里头,赫然装着一节手指,指根处戴着一枚质朴的黄铜戒指。
这是爹爹的戒指!
季灵悲痛欲绝,眼泪流得更凶,她猛地抬头,带着哭腔道:“你对爹爹做了什么!”
李承顺看着季灵这副模样,内心舒畅。他背着手,踱步到长桌后,坐了下来:“急什么?朕不过是剁了他一根手指,他那条贱命,朕还未取。”
季灵攥紧那节手指,摸着黄铜戒指上的刀刻剑痕,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一家长居塞北,行事低调,爹爹更是忠心耿耿,为何,为何皇帝要如此痛下杀手!
她不明白,嘶声质问道:“为什么!爹爹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的存在,就是错误!”李承顺怒喝道:“谁允许你这么跟朕讲话,来人,让她给朕跪下!”
左右侍从听令,上前钳住季灵的双臂,迫使她跪下。
“朕本想将你杀死,以绝后患。不过——”李承顺将一卷牛皮展开,扔到季灵眼前,“今夏王有心议和,其中有一条件,需大启公主前去和亲。朕细想,杀了你怪可惜,不如就送去今夏,也算是你为大启做出的一番贡献罢。”
和亲。季灵听此,如坠冰窟。
历朝历代和亲公主数不胜数,善终的不出五指之数。
况且今夏国终年严寒,环境恶劣;又据传,今夏蛮子,皆茹毛饮血、禽兽不如。她就算活着抵到今夏,日后的生活也当生不如死。
去和亲,还不如死掉算了。季灵的胸中燃气怒火和耻辱,她挣脱侍从,一边往大柱上撞去,一边吼道:“我季灵,宁死不屈!”
“你若自愿前去,朕便饶了征北将军及其家人。”李承顺冷冷道,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眸光,“你若不愿,朕便杀了你爹娘,再处死你阿姊!”
季灵一顿,被侍从重新抓住。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而眼泪已然流尽,再也落不下了。
“同胞兄妹,你为何如此残忍!”季灵不再挣扎,看着李承顺志得意满的面孔,心如死灰,“我从未做一点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要这么做……”
李承顺视线冰凉地扫过她的脸,一挥手,漫不经心道:“你身边不是一直有个婢女,你大可去问问她。”
他转过身,不容置疑道。
“把公主关进椒淑殿,未有朕的准允,公主不得踏出殿门一步。”
“否则,立刻杀掉征北将军季忠勇。”
龙德殿的大门在季灵眼前重重阖上,季灵如一尊陶俑,目光空洞,脸色煞白。她被侍从粗暴地拖进椒淑殿,娇嫩的肌肤被一路上的砾石划破,她却不再叫痛。
再之后,季灵从玉环的口中知晓了一则荒诞的往事。
原来,当年先皇后,也就是季灵和李承顺的生母怀孕之际,已亡故的大祭司预言道:皇后若是诞下男女双胎,其中女孩会蚕食男孩命数,而男孩存亡关乎大启社稷延续,所以,要想大启绵延万年,必须在女孩出生时便将其杀死。
皇后不忍,不论如何,这都是她的孩子,怀胎十月,岂能下的去手。她生产时血崩不止,无法行动,只好嘱托掌事宫女玉环连夜将女婴带出深宫,而玉环奔逃路上,正巧遇到从东都启程,准备回去北原的征北将军及其夫人。
玉环声泪俱下,长跪不起,求将军庇护。将军沉默不语,是其夫人接过了玉环手中的襁褓,看着女婴酣睡的小脸,只对将军说了一句话:这还是个孩子。
将军长叹一声,将女婴和玉环庇护在羽翼下。至此,大启公主成了将军府的小小姐,起名季灵,是希望这个女孩能够自由自在地度过此生。
——
记忆回笼,季灵坐在颠簸的暖娇中,神情惨淡。
临行前,薛竹清曾找到她,给了她一柄短刀。
季灵不知道薛竹清的用意,她永远看不透这些戴着数张面具的假人。她看向薛竹清,很想知道曾经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究竟存不存在。季灵张了张嘴,最终没有问出口,想,罢了,都过去了,就别再徒增烦恼。
暖轿突然停下,伴随着令人不安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