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夷应了一声提起裙子,踏上马车,一旁的马夫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存在感很低,他也不对岁夷表示好奇,木头似的伫在一旁。
对此岁夷并没有过多好奇,比起马夫的冷淡最让她好奇的是这位神子。
按理来说,神子里不会出现身体上有残缺的,因为每一个半神都会为自己里世界的神子降下福祉,若有残缺,那么所有的残缺都会消失,他们的身体将会成为他们所在的里世界中最为健康、最为完美的存在。可以说每一个里世界里的神子都是其造物主最得意的作品。
而眼前的神子却眼盲,同时他虽眼盲却又好似能视物般,行动自如也能清楚感知到她所在的方向。
岁夷满心的疑惑,说到神子,直到现在她自己的里世界里还没有神子的存在。
说起来神识里的那位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反应?说好告诉她名字的……
岁夷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扶住了马车门,是路伽弗尔。
他黑绸般的直长发随着他弯腰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到身前,银流苏声响清脆,他坦然地坐在岁夷的对面。虽然马车不小但两人间的距离也不算远,岁夷能清楚闻到他身上的清淡香味,清澈冷冽如簌雪。
他是一件极为不错的工艺品,只是可惜目盲。岁夷在心里如此想到,开始期待自己的里世界里会有一个怎样的神子。
“神使大人,我现在带您去下城区。”
“好。”
马车徐徐前进,他没有再说话,岁夷不好一直盯着他看便将视线落到马车车窗外。
一路的景物乍眼看去都仍有生机,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它们的生意盎然只是最后的挣扎,大片大片的树叶往下坠落,枝干花枝欲颓未颓。路过一片屋舍华丽之处时,路人纷纷恭敬地避让开来目送马车的前行,他们右手掌触左肩,身子微倾一脸虔诚地对马车行礼。
这里的人烟气很足,是岁夷很久都没能感受到的寻常热闹。
不远处一个左脸有一小胎记的小男孩匆匆跑来,一个不慎绊倒在地,许是摔疼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露出他那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瘪着嘴颇为倔强地忍住泪意。
眼前的生命太过鲜活,不免让人留恋停留,但岁夷注定要离开,这个里世界也注定要毁灭。她不想自己的情绪再被若有似无地牵动,冷下心收回视线,不停告诫自己她只是一个过客,一个就连真实姓名也不会留下的过客。
“这里是上城区。”路伽弗尔轻轻开口。
“嗯?哦……”岁夷回过神来。
“上城区的最西边有一处临海洞窟,那里地势凶险,无论发生了什么还请神使大人莫去那处。”
岁夷虽说好奇,但也不会为了满足好奇心无论如何都要一探究竟,记着路伽弗尔的这句提醒并在心里小声嘀咕,路伽弗尔这般郑重的模样可见那儿定是个危险之地。
岁夷应了下来。
马车又归于安静,在哒哒哒的马蹄声里不多时他们来到下城区。
下城区,萧条之景渐近,生命的颓唐扑面袭来。
这里的房屋说不上多好,寻常瓦砾堆砌之舍,越深入这个地方,颓败破烂的房屋越多,枯黄的青苔布满屋墙。
呜咽声弥漫四处,白色人形雕塑立在各处,有在房门前做握着门把将要开门之状,有弯腰拿着花洒欲给小花圃浇水之状,也有怀中抱着装满面包做奔跑动作之状。各式雕塑,若放在寻常必让人惊叹于制作者的雕工精湛,但是现在这种状况下因为遍布各处,形态各异而又逼真,栩栩如生致使整个场景甚为诡异,这座小城镇像是被一下子抽干了生命力般。
马车最后在一座要比这里寻常房屋大上一些的房屋前停下,围过来一群人,行礼后热切地迎接马车上的他们。
马夫打开车门,路伽弗尔左手扶着门框率先下马车,站定后转身对岁夷伸出右手,一举一动绅士儒雅。见此,岁夷伸出左手置于他的手上下了马车。
他的手很冰冷,毫无温度的冷,比起这里不能动的雕塑,体温这般低的他更像是雕塑。
两人的手很快松开。看起来是这里的管理人见到路伽弗尔的举动上前两步,声音激动。
“神子大人您来了!请问您身后这位是……?”
这里的镇民眼里充满希冀,围着他们恭敬而又期待。
“这位是吾神派来的神使大人。”
路伽弗尔的话音刚落,窸窣的讨论声响起。
“神主在上,我们是有救了吗?是有救了吧!”
“是神使大人?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神主在上,快让这场诅咒消失吧!”
他们看见了希望,压抑沉闷的氛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希冀,一双双干净的眼睛紧紧盯着岁夷。这沉重的期望直让岁夷站在人群中央没有说话,半垂双眸。
你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