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辍学后,她再没有关于校园的梦境——大人总说,学生时期是人生最轻松的时间段,理应好好珍惜。
可学校、同学、老师、家长,皆是她的梦魇。
她也最恨这个时期的自己,那些像是永远不会停歇的霸凌与家暴,她弱小到连自救都做不到。
意识想要逃离,动作却不听使唤地走进班里,这就是梦境的规则。
破旧的深咖色桌椅后坐着的人皆是面目模糊,只能从发型勉强分辨男女。虽是她的视角,但行动却并不受她控制,径直找到自己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她的桌凳都是班里最差的那份,上面满是裂痕和陈年脏污。
她拉开板凳坐下,而这板凳过于老旧,上面还有不少倒刺,她没少被伤到。
而且四条细木头腿并不一样长,坐上去总要绷着神经,否则摇摇晃晃的声音很是扰人,她想起过去因为这个没少被老师在课堂上点着名的骂。
正恍惚着,有人在她旁边坐下,书包扔在课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她转头看向那人,是面容青涩的乔景煦,接着视线下移,他手臂上打着石膏。
看着那节白色,林岚隐约想起些事来。
初二时,乔景煦打篮球的时候摔了一跤,落了个骨折的下场。
原本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可偏偏两人坐同桌。
次日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给她下了条死命令——照顾乔景煦。
说是照顾,实则拿她当佣人使唤。
自此,她在学校里本就不好过的日子,因为班主任这句话的原因,更是雪上加霜。
正想着,乔景煦那张颇为欠揍的脸凑到她跟前,正处于变声期的沙哑男声响起:“喂,快帮我放书包!”
理智上的她想要无视,但梦里的她还是照做了。
她看到自己拖过乔景煦的书包,对着他前后挥了挥手,是叫他让开些的意思。
可他却像没看见一样催促道:“快放啊。”
她只能双手抬着书包勉强从他与课桌之间狭窄的缝隙里一点一点推进去。全程她的上身后仰,尽量离他远些。好不容易放进去,他又开始傲慢地对她发号施令:“喂,你没帮我拿书。”
“你自己拿吧。”她听到了自己那尚未沙哑、少女时期清脆柔软的声音,才发觉早已不记得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林岚,”他指了指自己包着绷带的右手,“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是左撇子吗?快拿!别忘了班主任怎么说的。”临了还不忘威胁一句。
“你刚才怎么不说?”
“废话,上课要拿书是基本常识,你自己笨还敢怪我没提醒你啊?”
看着自己认命地凑过去找书的动作,她在自己的梦境里,第N次升腾起深深的无力感。
她刚把语数英的书抽出来放到桌上角,乔景煦又来事了:“我要喝水。”
林岚从他书包侧面的网兜里拿出水瓶,她长了记性,没等他开口找茬,先把瓶盖拧开了才递给他。
盯着递到眼前的水瓶,他笑得恶劣,讲话更是毫无分寸:“你喂我。”
她感到自己咬紧牙,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她知道那是班里人缘极好的几个女同学在盯着他们这里。
她看到自己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低声下气地开口:“你自己喝吧。”说完讲水瓶往他面前一放,转头趴在书桌上不再理他。
视线被一阵铃声阻断。
原来是来电话了。
睡蒙圈的她也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直接接了起来。
“喂?”她被自己沙哑得厉害的声音下了一跳。
“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是沈颐舟。
“咳…”她将电话拿远,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感觉略好了些,才将电话拿近。
“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
对面像是松了口气,语气和缓下来:“没事就好……开门吧,我们去吃饭。”
被电话惊醒的她尚未完全清醒,枕了太久的手臂已经压麻了,就这么头重脚轻、四肢无力的穿鞋下地,恍惚着开了门。
“……”沈颐舟看着眼前睡眼朦胧,脸上挂着三两条红印的林岚,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林岚还迷糊着,手臂上传来无法忽视地酸麻刺痛感,她不自主地皱着眉头甩了甩手,眯着眼睛看向沈颐舟:“……呃,颐舟?”她抬手想揉揉眼睛,被沈颐舟抓着手腕制止了。
“……先进去吧。”
“哦,好。”林岚晃晃脑袋,轻轻挣开他的手,侧身让他进来。
沈颐舟抿唇憋着笑。
“不要乱揉眼睛。”他回头将抬起手要揉眼的林岚抓个正着。
“?”林岚歪了歪头,听话地放下手向他走来,“噢。”
沈颐舟让她坐到椅子上,转身去给她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