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宁芙的肩膀疼得诡异。
她梦见有人追杀她,还朝她近距离开了一枪。醒来时扯开睡衣领子查看,肩下肌肤光洁一片,没有任何中弹迹象。
这个梦未免也太真实了点。
她揉着疼痛不已的肩膀起床,走进盥洗室洗漱。扭开热水阀,镜子顷刻间遍布热气,模糊掉整片视野,有一瞬间她分不清镜子里倒映的人影是谁。
晾在阳台的手帕和领带已然干透,宁芙收下来时认真熨烫了一遍,她打算今天把它们归还给原有的主人。
手帕的主人是关玉山,领带的主人是威尔曼。
她前些日子忙着毕业答辩,结束已经是七月份了,最近才想起来还欠着男人东西没还。也正是在最近,她重新看到了那个静静躺在梳妆台抽屉里的钟表盒。
钟表盒里装有一块深海蓝的月相表。
蓝陨石材质表盘,碎钻点缀成星斗,数字逆向排列,指针逆向旋转,苍白如银的月相高悬。
月相表是一种带有显示月相盈亏功能的钟表,佩戴者可以在辨认当下时间的同时也看到最近的月亮盈缺。
昨夜是巨蟹座新月。
月相盘里也呈现出一轮月牙形状的朔月。
月亮是时间的镜子,月亮照映的时间来自过去,过去的世界如梦南柯,趋向无从改变的虚无永恒。
这块月相表最特殊的地方就在于逆向走时,宁芙从来没有买过逆向走时的手表。她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块表是那天她在车里跟余子姜吵架时,从车窗外突兀丢进来的520礼物,也是她当天收到的唯一一份礼物。她当时猜想是双生子送的,但不确定是哥哥还是弟弟。
她把表戴到手腕上,尺寸恰好合适。
深蓝色表盘——应该是菲尔曼吧?
她本来不想戴它出门,戴上之后却改变了想法,因为深蓝色真的非常显白。
在归还手帕领带之前,她还需要去一趟医院复查神经。她的脸盲是神经问题,学前班的年纪就有苗头了。
在家时,父母只觉得自家小孩天生笨,爸爸妈妈都分不清,上了学就好了;真上了学,跟别家小孩一对比,父母老师都发现宁芙笨的太出众,人记不住,字记不住,成天都丢三落四。父母带她去医院检查,最后终于确诊先天性面孔识别障碍,副作用就是整体记性都很差。
面孔识别障碍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世纪40年代末期的德国疗养院。二战结束不久,精神病学家在脑损伤患者身上发现这种症状,在当时它被归类为战争后遗症之一。
现代社会的病因鲜少涉及战争,医生只能将其归类为基因突变。先天病症痊愈几率渺茫,宁芙不抱希望,但也不想以后发展成老年痴呆,定时复查是医生给她的建议,毕竟她的家族有过不少阿兹海默病史。
她上午去医院复查,下午出发去京宝斋。
路过城隍庙,见里面人影憧憧,起心动念跑去摇了一签。在这个北上广不相信眼泪的金钱时代,她和所有虔诚焚香的年轻人一样,对财神爷一往情深,可是摇出签文一看,财神爷似乎更建议她去月老殿前拨雪寻春——她抽中的是王昭君和番。
签文:独步两重山,孤鸳转又翻,长江无信鲤,佳人去不返。
释义:风水虽吉,命途多舛;昭君出塞,魂兮归来。
通俗解释:占财全无,占病大凶,占婚姻鸳鸯离散,占桃花吉中带煞,缘分两相迟疑。
宁芙眉头一拧,脸一板,前脚刚走出城隍庙,后脚就把签纸撕了,封建迷信要不得。财神爷今天敢拒绝她,明天她就敢再来。
京宝斋店面很大,柜台里只有一个年轻人接待。宁芙向他道明还手帕的来意,对方示意需要打个电话告知老板,并把她带到了接待室。
接待室里摆着的古玩器具不比外面售卖的差。宁芙尚且不到能鉴赏古玩的年纪,爱好也不在此,宝斋里的任何一件古玩对她来说都是很新鲜的玩意儿。虽然接待她的年轻小伙跟她说过接待室里的古玩物件她可以随便碰,但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要是一不小心摔坏了,她得赔多少个四千万啊。
等待的时间不算久,年轻人很快就来了,带着隐约歉意来的。
他告诉宁芙,“老板暂时不会回来,宁小姐可以直接去找他,稍后老板会派车过来接您。”
“派车过来?”宁芙不解,“我只是来归还手帕的。他不在我可以下次再来,或者我把手帕交给你,你再转交给你们老板不就可以了吗?我不需要去找他呀。”
年轻小伙也弄不清楚自家老板为何这样,就为了一张手帕把人都请过去,他的老板向来不喜麻烦。但作为下属,他依旧尽职尽责地为眼前的陌生小姐转达了老板的意思。
“先生希望您去找他,车马上就来了。”
宁芙看了看年轻小伙,又看了看他身后合上的门,她感觉自己这会儿出演霸总的逃跑情人成功几率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