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盈盈终于不用去上学了,扔掉书包的那一刻,感觉她家院子里榆树上的两只知了的歌声,和音乐课堂上老师手风琴的乐声一样悦耳动听。现在每家每户都有了自己的土地,父亲李刚政身高臂长力大无穷,声音洪亮勤劳耿直,是庄稼地里一把能手。李盈盈在心里一直偷偷的认为好汉武二郎,也就是父亲这个样子吧。李盈盈家有一大一小两块土地,一共十多亩,每年父亲都要种上至少五亩棉花,这是家中主要的经济来源。棉花从播种到采收,需要七八个月的时间,中间最花费精力的事情,就是给打棉花杈子和除虫。妈妈身体不太好,不能长时间的站立,所以李盈盈从有记忆开始,只要有空,就会去棉花地里帮忙。她和妈妈每人一垄,一起给棉花打杈子,就是把棉花棵子上面,三五天就疯窜出来多余的棉花杈掰掉,这种工作要持续四五个月的时间。等到五六月份,棉花开出了粉的紫的白的花朵之后,除虫工作随之就开始了,这项工作是李盈盈最讨厌和无奈的。棉铃虫在她的眼里就是的魔鬼般的存在,这种黄褐色和青绿色的虫子专咬棉花的花蕊,它的还有另外一个独门绝技,就是可以在成型的棉铃上打洞,常常造成幼蕾脱落、烂铃等,严重影响棉花的质量和产量。每逢此时,她不得不一边给棉花打杈一边抓虫。父亲经常背着喷雾器,隔三岔五的穿梭在棉花地里打药。李盈盈看着父亲粗壮有力左手,一上一下充满节奏感的压气,右手拿着喷雾杆在棉花叶子中间上下翻飞,感觉父亲就像武松在打拳。此时高大威猛的李刚政,是李盈盈眼里的英雄,无所不能。
秋天的华北平原,到处是一片丰收的景象,金黄色的谷子和白茫茫的棉花是大地的馈赠。李盈盈家的棉花是她们镇子上侍弄最好的。秋风微凉,极目远望,盛开着千千万万棉花的田野,像大大的棉被,又像层层的白浪,还像团团的棉花糖,犹如天上的白云掉落在人间。李盈盈一家人男女老少齐上阵,每人腰里系上一个赵留女用化肥袋子缝制的兜子,下地拾棉花。李老太年近六旬,但是身板硬朗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她是一位爽朗外向的老人,干活依然风风火火,从不甘心落人后面。她一边干活一边和旁边的邻居叽叽喳喳不停。邻居秀娥嫂子是他们家的地邻,经常一起下地干活。李盈盈最爱看到秀娥嫂子拾棉花,纤细的双手在洁白的云朵上面飞舞,动作迅疾姿态优美,像极了电视上的弹钢琴。
摘下来的棉花装在一个个的大包袱里拉回家,由李刚政逐一背到平房顶上去晾晒。华北平原的房屋都是平顶,此刻每家每户的房顶上成为了农民的仓储间。秋天是它最丰满最热闹的时候,各家各户的房上堆满了白花花的棉花,黄灿灿的玉米,珍珠一般的花生。采摘来的棉花需要在房顶上晾晒一段时间,待棉花差不多干燥后,李刚政和乡亲们相约,用地排车一起。把棉花拉到镇上的棉站出售,像去交公粮一样。李盈盈有时会和父亲一起拉着地排车卖棉花,在棉站的大院里,一辆辆装满棉包的地排车子排成一队一队的,就像等待受阅的士兵。棉站的工作人员忙的脸上汗津津的,扯着嗓子一遍遍地大喊:“排队排队,不要加塞!”听父亲他们议论,棉花质量检验员很贼,不用解开棉花包,他能一眼看出谁家的棉花包里最里面夹着残次棉,手一神就能准确地把它掏出来。李盈盈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对他们佩服的五体投地。不同等级的棉花,一包要差好几块钱。每次卖完棉花,李刚政都会在棉站旁边的供销社买上一大袋子口酥,他一回到家,孩子们就会像饿狼一样围着高大的李刚政疯抢。
九十年代下海经商的浪潮波及到了柳叶镇,柳叶镇上由原来唯一的供销社,逐渐变成了多家商店,新开的百货店商品种类更丰富,样式更新颖。柳叶镇逢五一集,市场经济放开了,赶集做小生意的人越来越多,街头的小摊位由一条街,发展成现在的两条街,集市上人流很多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街上还开起了录像厅,震耳欲聋的声音从门缝里、窗子里挤出来,铿锵有力的粤语歌曲充斥着柳叶镇的大街小巷,撞击着人们的耳膜。录像厅门口穿着喇叭裤、梳着大背头、戴着黑墨镜的所谓“二流子”也多起来了,他们神气活现的晃来晃去招摇过市。《霍元甲》和《陈真》也来到了柳叶镇,随之而来的嚯嚯哈哈的声音刺激着人们沉寂已久的神经,《上海滩》的浪奔浪流,带着人们走向了《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这时候柳叶镇李盈盈的小伙伴们,纷纷外出打工,这些人在春节会乘着春运的大潮返回家。打工回乡的男娃们,手脖子上戴着花花绿绿的电子表,尽管是滴水成冰的季节,也拦不住他们卷起袖口,露出手腕来收获一波艳羡的目光。女孩子的头发变成狮子狗,一根根头发,弯曲着像柳叶镇人最爱吃的方便面。秀娥嫂子说:“呔,看那红红的嘴唇,像吃了死孩子,不过还挺好看的哩!”
当时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机器一开,黄金万两,它就是说的新兴的印刷业。柳叶镇印刷厂新鲜出炉了,厂长是李刚政未出五服的兄弟李刚强,李盈盈成为了印刷厂的会计、保管、仓库管理员兼工人。印刷厂紧邻镇中心公路,在村头路东,厂房是一排平房,平房后面是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