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听闻过骊山山羊一族?我们神秘莫测,知晓的人无一不费尽心思地想圈禁我们,因为我们吃的是仙草,我们的血液能解毒,自然也能炼毒。”
青黛说着,脸上闪过一丝光亮,很快又黯然下来。
堂溪毓听得入神,想起儿时姐姐提过一嘴,说是世家大族均派人捕捉,而现成的羊血也是有价无市,的确是上好的药材。
她顿时好奇地问:“骊山到甘州少说也有千里,如此形势,青黛姑娘怎么在甘州?”
屋外传来打更声,夹杂乡音,戳穿深寂,与风共舞的烛影填满心际。青黛眼眶红热,整个人似乎没了依靠,跪坐在地上,人影斜长,继而抽噎道:
“姑娘不知,从前我还没修成人形时,有个凶妖,他打扮成人的模样,与世族仙门勾结,一齐围剿了我家,娘亲带着我连夜逃跑,阿爹和叔叔们守在骊山。我和亲人一路走来十分狼狈,我们本是高贵的、受众人敬仰的,可那些日子里,我们为了逃命,在浑水踱步,象征身份的羊毛上满是泥秽、虱子。最后……最后还是只有我一人躲到璃湖边的树林里,遇见了……道长,救了我一命。”
她越说越悲愤,到最后掩面而泣,不见来时娇态,泪如雨下,似乎头顶乌云。
堂溪毓掏出手帕,连忙搀扶她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笨拙,单单递上手帕,努力阻止这场“暴雨”:“莫过苦伤心,日后姑娘定能得偿所愿。”
青黛听闻此处,破涕为笑:“得偿所愿……当真?我如今只愿便是……”
她顿声,转头对着苏绎娇笑,嘴角挑起,手指勾着手帕,扭捏着慢吞吞道:“我想以身相许。道长曾救我一命,此后我便日夜期盼,从未离开璃湖半步,春秋如此,年年如此。”
说完,她用湿润的手帕遮住嘴轻笑,雀跃里的一点娇羞。
从她看向苏绎的第一眼起,堂溪毓就笃定她芳心暗许,只是听她亲口说完,堂溪毓心里升起一丝异样,汇成积云,她突兀地紧张。
随之,她心想,大抵是日夜操劳导致心神不宁,空闲时得熬点黄连温胆。
被点到的苏绎诧异,而后平静地回绝:“报恩的方法尚不止一种,况且你昨日也救了我一命,你我毫无恩怨了。”
或许不是心神不宁,堂溪毓蹙眉,寻思自己怎么忽然轻松。
“道长……你……”
青黛本来晴朗的面堂因他的婉拒再次乌云遍布,伤心欲绝,掩面而泣,甚至声音越来越大。胸口绣的联珠纹起伏,仿佛在河中飘荡,无所依靠。
堂溪毓紧着扶她的肩膀,杂七杂八地攀谈,好似哄孩婴的奶娘,只是她慌得手忙脚乱。从天下美男子众多到益州特色小吃,差点都要说出她儿时丢脸糗事时——青黛才收敛哭颜,啜泣着问:“益州火锅当真有那么好吃?能让那什么秋芝吃得痛哭流涕?”
下巴沾着几颗泪珠。
“自然,有诗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益州的火锅更是香辣。”
堂溪毓说完不自觉地紧张,她心中祈祷秋芝不介意她上回的惨象被外人知道,还希望青黛不知道秋芝是被辣哭的。
所幸起效,青黛吸吸鼻子,顺着堂溪毓起身,泪痕满面,像春蚕在嫩绿的叶片上吐丝,不显憔悴反而更多几分艳美。
她们回头再看时,地上突然空出一大块,十分显眼。而原先在这儿的唐掖,此时已经被绑住,丢在了墙角。
用以捆他的麻绳正是唐掖为了行乐准备的。
此情此景,即“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最好诠释。
“啊——好困。”
青黛用手帕捂嘴,努力压低声音打哈欠,疲倦地躺到床榻上,仿佛这儿是她家,下一秒兀自地睡着了。
儿女情长、缠绵悱恻通通抛之脑后,青黛这会儿捧起了觉。
目睹一切后,堂溪毓有点瞠目结舌,而后笑说:“青黛姑娘倒是性情中人。”
悲喜交加的夜晚。
堂溪毓听见有节奏的呼吸声后,睡意也从发尖密密麻麻地袭来,她的上下眼皮打起架。于是靠着墙根坐下,这时不再有先前的恐惧,她呆楞地坐着,强忍睡意。
“地上凉,姑娘别坐。”苏绎悄声说道。
“我不坐唐掖坐过的。”堂溪毓说话不带半点波澜。
苏绎想起她先前也只是靠着床沿半蹲着坐,倏然心生怜惜,不知道唐掖到底对她动了什么手脚,于是看向唐掖的眼神更似剜人,又懊悔绑的时候没再用点力。
“垫一下再坐。”苏绎脱下外衫,在地上铺好一层。
“不必,我没这么讲究,小时候去山上采药经常坐在土堆上的。”堂溪毓突然哑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霁青色衣料盖住灰色地砖,月光倾泻清冷,她忽然发觉,这再普通不过的外衫仿佛长了由冷月织成的缭绫冰纹,格外吸引。她抬头眯眼,看见苏绎也在淡淡地瞥她。他褪去外衫只剩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