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如回到那天不周山下,满心的震荡无法宣之于口,也许这二十几万年的等候,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释怀的机会。
漆子休手忙脚乱地掏出怀中的落星阵,一遍遍低声道,“我放你走,我放你走……”他捏决的手都有些发颤,最后总算是将阵法解开。
曾经他苦练过落星阵锁魂的秘诀,只想将灵希紧紧攥在手里,而今,他亲手施了放她自由的决,他猛然回头才发现,自己真的妥协了。最终还是被她得逞。
灵希苦笑,抬手轻轻拍着漆子休的手背,“子休,落星阵真的很可怕,比撞不周山还可怕……不过,你大约不知道,还是栀灵山的火龙潭最可怕……”
她的心底如此苦涩,有时埋怨和恨意也是记住一个人的方式,如今真的要放下,心下总归是空落落的不舍。
漆子休皱眉,扯出一丝苦笑,“是,我知道——”
可他话音未落,灵希的身躯便如烟尘般散去……
漆子休环抱自己的臂膀,仿佛其间还有灵希残存的温度,他不禁怅然若失,在原地久久不能自持。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灵希离了漆府,不知哪里传言她是神器,被三族悬赏通缉。若不是漆子休找到她,用落星阵堵了悠悠众口,说不定灵希早被大卸八块了。
他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火龙潭的事他知道,只是以为她不愿他知道罢了,原来他从一开始就自以为是,会错了意。
——
灵希神魂归位,睁开眸子时,似是又过了一生,爱恨都成了前尘往事,一朝一夕之间,她在这世上,又干脆成了孤家寡人。
必镧大喜过望,直唤“希儿”。
“就是你为我招魂?”灵希苦笑,若非必镧,她也不必耗尽气力与她抵抗。
“到底发生了何事?”必镧忙问。
灵希摇头,将身上薄衾拉好。本想告诉她凌煦无碍,却又怕她多心,只好推说道,“我乏了,你不如先走罢。”
……
殿中无人,灵希下榻对镜,又是一张陌生的脸。
她不知盛了多少心事,如果换一副皮囊便能一了百了……她手上捏决,心甘情愿将神魂与这副躯壳血肉相融。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灵希。
灵希起身松快筋骨,凌夕这副躯壳倒是强健,假以时日就算修为不济,拳脚也能唬唬别人。
“娘亲!”安乐子跌跌撞撞而来,将手上新采的紫藤萝插在妆台旁的细口瓶里。
安乐子身后跟着三桑,他如今一派老气横秋的模样,直惹得灵希别扭。
“娘亲这几日可吓坏安乐子了,”安乐子扑进娘亲怀里,她至今都还后怕着,若是祝融台的刑罚晚几刻叫停,她当真要成无爹无娘的孩子了。
三桑对着凌夕上下打量,那日凌家姐弟险些俱损,他这场热闹看得也着实心惊胆战。
灵希瞧见三桑却是气急,拍桌道,“吕泽呢?你就是这样看着他的?”
被揭开伤疤,三桑背手而立,良久无言。
他亦后悔不已,吕泽一向与他亲厚,就算是寒山血祭险些死于吕泽之手,三桑也只当自己四百年的疏忽误了吕泽。
“娘亲,”安乐子拽上凌夕衣袖晃着,“吕泽早就畏罪潜逃,寻不见踪迹,都不知他意欲何为,怎么能怪师父呢?”
灵希长叹一声,冲殿外高声唤道,“千枝——”
连山千枝忙进殿,手上还粘着为凌夕做红豆糕饼的粉,“殿下,有何吩咐?”
“你快将搜到证据的情形仔细讲来。”灵希正襟危坐。
“殿下,事情已了,还操心这些,不是白费心力么?”连山千枝嘴上嘟哝。
灵希罕见地露出庄严的法相,她满心都是“魔子将出”的预言,如今吕泽生乱,恐怕下世不日便要动荡不安。
她意味深长地望向安乐子,心道,看来魔尊仓术仍不会罢休。
“如今栀灵山已反,投靠魔族,任何异己都理当详查,长公主此举甚是。”三桑低声道。
灵希心下惊道,栀灵山竟反了?荏染是一个劲敌,连带龙池,更是不容小觑,她怎地又莫名掺和到这些麻烦事里,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是,我这就去写陈词。”连山千枝忙告了退。
……
终于哄走安乐子,灵希刚要阖上殿门,却被半截手臂挡住。
她蹙眉向外望去,实是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