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际的庄稼地。厂里的业务除了来自镇政府的一些宣传性的文件之外,还有学生教辅资料、商店企业开业庆典之类的广告传单、小名片、单据、彩页、包装盒、书籍等等,印刷品的种类五花八门。厂长李刚强从深圳花大价钱请了一位师傅,购置了当时最先进的印刷机——文化牌711,由师傅指导李盈盈他们五人具体来操作,包括印刷、装订和包装。师傅姓袁,四十岁左右,是一位眼睛大而无神、头发稀疏脑门锃亮的南方蛮子,袁师傅呼吸声音比较重,李盈盈感觉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和患有哮喘病的妈妈特别像,袁师傅操着一口粤语味道的普通话,慢条斯理不急不躁的。开业之前机器已经到位,袁师傅调试完毕后,正式开工。第一笔单子是一家大型商店开业典礼所需要的宣传单,带有广告性质,工作量不大。袁师傅这人性格闲淡,平时看似漫不经心,但是一旦身心投入到工作中,立刻精神抖擞,眼神锐利。他时刻关注机器设备运转状况,保证气路、油路畅通,各加油点按时按量加油。同时对印刷品质量严格把关,务必要做到印数准确、版面端正、墨色均匀、印件整洁、图案清晰。要求产品粘合牢固、无脱胶、无榨胶、无歪斜、堆放整齐、工作中出现任何问题应必须及时上报给他。袁师傅处理问题雷厉风行简单明了,他赏罚分明就事论事,深受全厂职工的尊重。李盈盈和其他的工友无论哪一项工作不到位,也逃不过他的法眼。袁师傅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和工作中严格的执行力,使这家乡镇私人小工厂,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名声大噪,远近闻名,生意红红火火,财源滚滚而来。一年后,袁师傅合同到期离开了,李盈盈接替他成为了印刷厂的业务骨干,事实上的技术一把手。
在镇印刷厂那段日子,李盈盈感觉是充实而忙碌的。工作之余她喜欢坐在车间的小窗口旁,听着耳边嗡嗡的机器声,望着一望无垠的田野神思遐想。一垄垄的金黄的小麦延伸至天边,与远方绿色的农田连成一片,一丛丛农作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静谧而祥和。村头小镇边,一条条繁忙的乡间道路似血管般延伸,联结起整个平原,通向远方。这里的春天桃花绽放,布谷声声。盛夏艳阳高照,金蝉齐鸣。秋季天高云淡,稻谷飘香。冬天的柳叶镇寒风凛冽,一片茫茫雪原覆盖了整个平原,鸥鸟翔集于冰面,一切是那么的静谧和满足,她常常想:生活的美好不过如此吧。
厂长李刚强的母亲瘫痪在床,两幼子年纪尚小需要有人照顾,他老婆迫不得已居家主内,家里家外井井有条。精明能干八面玲珑的李刚强主外,生意红火,夫妻两人分工明确,一片琴瑟和谐的美好画面。随着印刷厂生意蒸蒸日上,李刚强因为工作需要应酬也日渐增多,渐渐的以厂为家成为生活的常态。李盈盈特别喜欢这份工作,感觉每天有使不完的劲儿,从日常的设备维护、装纸、装版、输墨输水、印刷压力调节,到原料的进货、成品的送货、资金的流动等等,李盈盈小小年纪安排的有条不紊,李刚强夸她是总管王熙凤。李刚强主要联系业务、开拓市场、迎来送往和应付方方面面的检查。
有一天吃过早饭,李盈盈来到印刷厂上班,刚到大门口,就听到里面一片喧哗,她急忙赶过去,只见李刚强的老婆张淑英,气急败坏的抓着工人钱婷婷的头发,一边疯狂的撕扯着朝地上按,一边骂:“狐狸精! 你上夜班都上到厂长被窝里了,不要脸的贱人……”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两人拉开,钱婷婷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哭着跑走了。厂长室里狼藉一片,李刚强额头上鲜血淋淋,蓝色的墨水从头发上往下直流,气急败坏的说:“臭婆娘,离婚!日子没法过了!”
李盈盈望着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张淑英,不知道该说啥,也不知道该咋办。
这次“抓奸”事件犹如打开了潘多拉盒子,印刷厂接下来的发展急转直下。钱婷婷不甘其辱,从厂里冲出去之后喝农药自杀未遂,被送到医院洗胃治疗,经过一番抢救,她人虽然是侥幸活命,但是因为农药量太大,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钱婷婷变得精神恍惚,时而清醒时而混乱,骑着自行车,披散着头发,不分昼夜的在镇子上乱跑乱叫。钱婷婷的家长对李刚强当然不会善罢甘休,隔三岔五纠集宗族闹事,打砸、围攻、辱骂等等轮番在印刷厂小小的院子里上演。李刚强不堪其扰,赔了一大笔钱才算了事。自此印刷厂元气大伤,生产严重受影响,业务量慢慢的减少了,曾经风光无限的印刷厂渐渐的衰落了。一年后印刷厂停业,宣布破产,李刚强远赴深圳打工,听说他极少回家。离开自己辛辛苦苦工作了多日的地方,李盈盈惋惜不已,同时也恋恋不舍,她迎着夕阳走回家,心里塞满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