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私下场外判若两人。
以前他和张蘅潇嬴非在市井里,说他像谁家的侍卫,那就是。厚重的怜悯心,能与人共感到令她无言以对的地步,他看人劳苦要掉眼泪的,到处发钱。字咸卿,感天地万物生化,人溺己溺。他的俸禄田入支着一大伙子人,澉浦港脚夫至今每月能从他那里领一份钱。所以没钱手头紧的时候要吵架。
他和秦公袭温颐斐,在嘉庆楼在中和楼,说他像林家矜贵的郎君,那就是。
折磨官宦子弟,要官宦子弟下跪,端茶奉水。烧底液伽,喝爱山堂,他说她彩选成瘾,温颐斐头一次知道底也伽是什么东西,还是因为发现他在偷偷烧那东西,温颐斐说他不好戒,不烧犯了很要命,浑身冷汗如坐针毡心烦意燥的。
他不让她喝酒,她以前可是在嘉庆楼,频频碰见他喝高失态,他拽着秦公袭张蘅潇的衣角在那一口一个哥哥地耍赖。那是他中举之后的事。
每年春秋,两淮总领司、官库、各家家宴都给他送酒。
他不让她往官邸里带酒,他自己还喝。她回骂他两句,不愧是连底也伽都能戒掉的人,他直接把酒戒了。此后各司给他送酒,他若非转送于人,则婉言谢绝。
他说她傲慢不讲理,他在朝里可是相当自负,朝里他能瞧得起的人屈指可数,对待官僚礼仪上没疏漏,蔑然气却在眼里,他本人对长翅帽人是有些厌恶。
不过林家权势一直很盛,他没赶上沈辄沈家霸权、林家断尾求生的时候。[沈辄,沈系;前朝右丞相] [林淮,林系;前朝右丞相]
他入朝之时,林沈已是一家,沈辄垂暮,林系在掌权。
直到后来温家入主东西府,她爹温执中拜相,温家还要去多谢他二叔林淮顺水推舟。纵使沈庭简上位,若有林沈殊死一搏,生死仍无定数。
他对她管中窥豹,只见一斑,他二十几岁才真正接触到她。
她却能看到完整的半世他。
他在钱塘县散养了十几年,以至于他少时接受的暖意善意,大多都来自民间。
她头一次见他,他正在医馆换药。
温颐斐说一会儿还去呢,让她赶紧回家没空跟她玩。
说不看不看人是男的,她探一眼,青的紫的连成片被抽的打的遍体鳞伤,换下来的棉布带浸着暗红色的血。
她问温颐斐,“殴架了?”
温颐斐说:“他爹打的,你要不听话,你爹也这么打你。”
那时候他爹林渝,已从外路做官回来,入学士院,知制诰。
林渝当年也是中过探花的人,历年来任秘书少监,掌古今图籍,国史修录,学问很深。
后来温颐中说,瞧林渝风度优雅谦和有礼,学识渊厚博闻强记,学士院大学士当得起名,谁知竟对家里人是那么个德行。
她想她哥温颐中还说轻了,林渝不止这些不正常。
当初她与林汝洵成亲之后,回去过林家,林渝的手臂蹭过两次她的手臂,他当场气得脑袋里的弦全断了,林家没血溅三尺,还是她想起来说,你爹死了你要退朝守丧三年,把他断掉的弦又全都接了回去。
他纳刀回鞘,而林渝也已被他划伤,一道几寸长的刀口子。
商人给林渝送小妾,林渝来者不拒,迫于林家礼教不敢养在城里。
这林汝洵忍了,林渝还给人逼得投井自尽,这回张蘅潇拦了他,张蘅潇说,三年三年守丧三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什么时候你想退下来了你再去杀他也成。
林渝一大壮举,日后娶了林汝洵朋友谢友兰的前妻秦玥卿。
林汝洵侄子林时琏婚礼之日,林渝还带着秦玥卿一同列席,从林家到谢家到秦家、林汝洵和谢友兰,脸色就跟吃了死老鼠一样难看,不过没过几日秦玥卿与林渝又下了和离书。
林渝回临安做官的那一年,给林汝洵送进了国子学。
国子学、太学,皆为国子监管辖内的学府,而国子学只收一定品阶的官宦子弟。
谢友兰说:“国子学里头教书的都很有本事,我们夫子张霁发曾任帝师。”
曹玹珩说:“国子学乌烟瘴气是真事,半大的点的人,都开始比谁爹官大,拉帮结派,扎堆排挤,一整天不消停。”
但曹家路子野一点,本来曹玹珩和温颐斐一起进的国子学,曹玹珩说不乐意在国子学念书,曹家直接把曹玹珩整去做了太子侍读。
膏粱气染指,权势之腐臭弥漫。
绍炎二年,国子学闹出了人命,死了一个商人的儿子,程牧。程家先前为了让程牧进国子学,把程牧过继给了程家做小官的亲戚,不成想程牧却为同窗欺凌而死。
程牧死后,顾家的三儿子顾南若也死了,顾南若被发现淹死在清湖河。
顾南若就是林汝洵杀的,他们多半先溺死了顾南若,而后抛尸在清湖河,他们贯来偏爱这种往人腿上绑石头,将人溺死的处置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