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内,街市上人来人往,一片熙攘。
丰家的火腿铺子前早早就排了长龙,那伙计正要叫住一位径直往里走的客人到门口排队,却又看清了那人亮出的对牌,忙将手中的活儿交给了其他伙计,带着人进了平时待客议事的侧厅,又去后堂找东家过来。
丰仲信正抽查着各家店铺的账,就听得手下的伙计入后堂说仁华来人了,还带来了大小姐的信,说要见他。
丰仲信不曾放下手中的账本,只淡淡问,“可认得是谁?”
“是个生面孔,挺俊秀的一位公子,说是姓陆。”
“陆?”听及此他才放下账本,若有所思。
丰仲信由伙计带着进了待客厅,看见那伙计所说的“公子”时,微微变了变神情。
“你先退下吧。”
那伙计得了吩咐就离开了。
此刻厅内只余他与那“公子”二人。
“丰伯,别来无恙。”
嫣然见人进来时就站起了身,丰仲信捻了捻胡须,也笑着招呼人坐下。
“碧玉之前来信说你成婚了,是和家默,那孩子……也算值得托付,陆兄泉下有知,也可安心了。”
“世侄女你从仁华来此,应不是特意来送信吧,可是仁华那边有什么事?家默可是陪你来了?”
嫣然但笑不语,只从随身带的包袱里又抽出一封信放在桌案上,这才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丰伯,我从仁华到扬州也算是……特意来给您送信的吧,不过就我一人,至于仁华那边儿,生意上倒是一切顺利,碧玉姐她料理地很好。”
丰仲信听了,看着嫣然刚抽出放在桌上的信,有些疑惑,“这封信又是?”
“我父亲写给您的。”
这话语明明平淡,说这话的人嘴角也带着有礼又娴静的笑,听这话的人却有了一瞬的愣怔。
只愣了一瞬丰仲信就捻着胡须笑了出来,“世侄女说笑了,陆兄早已……”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是我父亲写给您的,”嫣然微直起身,她的话说的肯定,说完后又低了些声音,“只是送的晚了,晚了……七年。”
纵使面上再如何平淡,内心再如何压抑克制,那些情绪和记忆也总是会在一片风雨欲来前的宁静海面下汹涌喷薄。
她也难再让自己挂着有礼又温和娴静的笑,只直直看向对面的人,一双眼睛盯着对方的神色,她也不知自己是怀着什么心情,又希望从对方面上看见些什么。
她只是,不甘心。她能理解,可她也只是,不甘心……她不是圣人,也做不到全无怨气。
“世伯,不打开吗?”
丰仲信在听见那“七年”之后,心下就有了预想,他逃避了这么多年,这件事,终归还是来了,于是缓缓将那信打开,上面的字映入眼帘……
【“……弟闻此子双亲旧事,实发一叹,有意照拂然官身不便,故将此子连同其父所著一同托付于兄,为避人耳目,纹银百两与《丝绢全书》皆于月前送至兄府上,望兄怜惜此子遭遇,且顾其成人,若此间事了,弟必将此子接回,收为弟子,于身边教养……”】
良久,丰仲信,一声叹气,忽而起身,又走向侧厅门口,招呼伙计过来吩咐不许人靠近,又关上厅门,而后看向略有警惕的嫣然,直直跪了下去。
“世伯这是做什么!”嫣然大惊,如何真能让他跪下,忙上前搀扶。
仲信作势不起,又因被扶住,只能被搀回座位上,惭怍不已,“是我对不起维岳兄,有负于他。”
“维岳兄对我有大恩啊,昔年我遭人陷害卷入案中,身陷囹圄,那时宝玉尚在襁褓,维岳兄不过与我有几面之缘却肯为我这有冤之人奔走好救我性命,甚至不惜搭上功名,也只为还我一个清白,对我家中也颇有照拂。”
“此后更是不曾因我商贾的身份就看轻于我,反而还与我有兄弟之谊。”
“可我却……”他说到这里顿住,又要下跪却再度被拦住。
嫣然皱起一双眉,“世伯不必如此。”她又不是来欺负人叫人下跪的,对方是什么计较与打算她也不难从这进来之后的一切话语作为中知晓。
罢了……他也不过是想要一个心安。而且她本也不是过来苛责对方的,她给他便是。
丰仲信继续开言,“当初你父亲将银两和《丝绢全书》送到我府上,我也是知道他要做什么的,银两是让我照拂家默,《丝绢全书》是抄件,想着给家默留个念想,也想着,”他顿了顿,还是出言:“在我这儿存一份证据。你父亲做事向来妥帖,如果他那里有什么变故,还有我这里……”
“可是那变故太大了!”他的语气忽而激烈起来,手也握成拳敲了敲桌子,面色也因激动而发红,转头看向嫣然,“我只是一个商人!钱粮税赋这样的大案我怎么敢去撞?何况我还有宝玉和碧玉!”
“你父亲做事向来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