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下了一场大雪。
丰城地处南方,之于北方而言,极少见鹅毛大雪。第一次,大雪把灰白色的地面覆盖,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目光之处,银装素裹。
从窗外探出头去,林从遂看见远方的天际,已经清晰倒映出白色光影。那一片片状似棉絮纷飞的雪,也掠过他的眼前。
“妈妈你快看,下雪啦!”
“下雪啦,下雪啦!”
瞬间鲜活了起来,街头巷尾,只听得见清脆的呼哨,如同撒了把种子骤然勃发似地的,声音开始熙熙攘攘。
有人惊喜。
有人欢呼。
有人戴着围巾和帽子游荡在街上,仰头看这场纷纷扬扬的雪。
终于热闹起来了。
林从遂从季循的家里出来,他把钥匙捏在手里,冰冰凉凉的。
那是他住在这里的第四天,季循给他的。
他再没问过他什么时候回去,似乎已经不把这当回事,也看似默许了他在靠近。
他本以为是一切都顺着自己的心意在发展,可季循在往和他相反的方向走——他用自己的方法,惩罚了他的别有用心。
雪花被吹落在他的肩头,四处都热闹。所有人都分享这场雪。
他突然想见季循了。
他再拎起勇气,不再退却。
他一无所有,本来赤条条也不该怕,
他两手空空,也想再为自己争取片刻。
他想要跟季循见面。
自从那晚起,他把捡回来的围巾重新放进了行李里,再也没有打开过,好像不去看,也就不会再感到酸涩疼痛。
季循开始住在店里。
听周阮说,赵延有意把店面转让,如果季循愿意,他可以盘给他。
对此,周阮乐在其中:“谁当老板都一样,我都一样开心。”
虽然还没有正式洽谈,但是事情基本已经定下。这几天里,季循都睡在店铺楼上的里间。
他只在季循递给他新的棉被时,问过一句:“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没有。”季循垂下视线,帮他整理床铺,”最近也冷。太早去店里不方便。“
“哦。”
林从遂没再问,只是坐在一旁看他。
除此之外,两个人几乎再没有对话。
可现在,他迫切地想要和他相见。
他想见季循,要飞奔着去,现在就去。
还要转几个弯,还要路过几个路口,但是要见季循的话,他迎着风雪也要去。
他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夹带着外面的风雪,他的脚步在稀薄的空气扬起,却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
其实,他怎么也应该料想得到,他想见的人,身边有别人。
他远远看见,季循伸手替李寻淼抹掉了他发梢上的那朵雪花。
动作轻而缓,在林从遂面前,他把对别人的爱意擦拭得透明、一览无余。
他的呼吸如同被拷上镣铐,沉重且无法解救。他的眸光里也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黯然失神。
过了一会儿,他们才看到他。
李寻淼疾步走到他面前,语调竟然还带着难以掩饰的如孩子一般天真的愉悦:“我们等了你很久。”
林从遂还没理解这句话,李寻淼又开口了:“我要走了,林从遂。”
很快,李寻淼的脸上又现出古怪的神色:“我不想走的。”
林从遂嗓音嘶哑:“是吗?”
越过李寻淼的肩头,他和季循对视。
李寻淼继续笑:“是啊。不过,我走之前要送你一个礼物吧。“
送礼物?
他们大概不是这种融洽的关系。
林从遂直接了当地拒绝:“我不要。”
李寻淼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你把我当成敌人?”
“你不是吗?”
“我承认,我对你有过恶作剧。”
“恶作剧?”
“比如让你误会我和季循的关系。”
他远远看到季循的眼睛红了,流露出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
林从遂十指向掌心蜷缩,心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苦涩。
林从遂不知道他究竟在凝视自己还是李寻淼?
他太茫然了。
这场大雪注定要掩埋所有人的秘密,最好大家都缄默不语。
雪停了。
林从遂目光落回李寻淼脸上:“我没有误会,而且,我根本也不在意。”
李寻淼与他视线相撞,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催化剂的作用失效了:“怎么会呢?不然你做这些,因为什么?”
季循远远站着,还维持着原先的姿态,冷漠的、周身又萦绕着悲伤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