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一甩门帘离开。
棉帘摆荡,冷飕飕的北风闯进来,搅散一屋燥气。刘百户呆立桌边,许久才一扪脑门,口里低骂:“里外不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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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风刮了整夜。
翌日午时,烈日当头,云絮疾掠。车辘滚动声挟在风响间,碾过横贯南北的主道。遍地泥泞已尽干透,条条坚硬的辙痕织在道中,不时绊住车轮,卡紧前路。许双明掌抵推杆,肿如萝卜的手指颠得时松时紧,一对臂膀麻木难当。他双足半赤,脚掌践过交错的土棱,每行一步都蜷紧脚趾,钻心的疼。
凛风刮过耳旁,杂起铛铛锣响。许双明一抖,瞥见身旁的丁又丰扭过身张望。
“什么声音?”他不安道。
他与许双明照旧走在最前,回头只见四台辘车紧跟在后,余人也已听得那锣声,正自八方探看。卫康拧着腰望向西面。“菜市口那边传来的!”他扬高嗓音,“是不是……何叔他们……”
“路不好走,我们转去街市那边!”许双明盖过他话音,对身侧高声道:“又丰,往东!”
他用力推转车头,身旁人却撒了手,残缺的身躯摇晃一下,径奔向西侧窄巷。“又丰!”许双明惊唤,撇下粮车要去追,却教人一把扯住。他扎住脚,扭头撞上卫康的目光。“双明,去看看罢。”卫康道,“要真是何叔他们……我们也应当去看看。”
风中铛锵声不绝,窄巷间循声而去的背影愈来愈小。许双明徒劳望着,终于回过头,看一圈余下的同伴。
菜市长街锣响回荡,道旁铺面关门闭市,一张张交脚竹架东倒西歪,篾编的簸箕成堆摞放,不住刮擦摇颤。
路口刑台垒起油亮的柴山,三根石柱直立当中,各吊一只人高的铁笼,匣子般框住瘦条条的死囚。两名行刑官挺立柴堆前,一人高举火把、一人重击铜锣,火焰携锣声起伏飘动。许双明领众人推车赶到,遥遥望见丁又丰单薄的身影,竹竿似的扎在那刑台石阶下。
对面的监刑台空无一人。四下没有观刑平民,一队官兵却围守刑台四周,披甲拄枪、目不斜视,听得辘车声近前也不动声色。许双明放下推杆,跑近丁又丰身旁,目向那柴堆顶上的铁笼。三个笼中人耷拉着脑袋,各个蓬头垢面,邋遢的囚服满布血痕,颈间俱套一方盘头枷,四边顶紧铁笼槛条,生生卡跪在那窄笼里,半寸也难动弹。
许双明仔细看着,只觉寒风猎猎,笼中人囚服鼓动、乱发飘飞,三具枯瘦的肉躯却纹丝不动,了无生气。
送粮少年们聚拢一块。
“哪个……哪个是何叔?”许双明听见卫康的声音。
一串铁靴声由远及近,监刑官教官兵簇拥而至。少年们推搡着要避去一旁,许双明忙拽上丁又丰的胳膊,对方却钉在原处,动也不动。那监刑官瞥眼一看,面上不现喜怒,径自提起袍角踱上监刑台,落座案前。他瞧向漏壶箭杆上的刻度。已近午时三刻。
刑台上锣点紧促,砖地间云影急梭。
锁链当啷摇响,正中那只铁笼里的囚犯脑袋一颤,抬起脸。
阶下的许双明看过去,见那人口中横着勒条,蓬发教血污粘黏脸上,半露出满布血丝的眼。瞧不清五官,却隐约辨得一张阔脸的轮廓。许双明认出那面孔,不由脑仁一紧,迈前一步。
那笼中人目光飘向阶下,似也看清了刑台下的少年,蓦地睁大眼,呜叫着挣扎起来。盘头枷撞动铁笼,吊顶的链条乒乒直响,掩得他喉音越发模糊,脸膛红得像要滴血。许双明闯近前,又顿住脚步。一旁的丁又丰却扑上去,被石阶旁的官兵轻易架住。
“他要说话,他要说话!”他抓住那官兵的臂膀,“军爷——他有话要说!”
对方反拧他手腕一推:“退开!谁许你们近前的!”
丁又丰踉跄一下,教许双明险险扶稳,又即刻纵上前,抱紧那官兵胳膊。
“马上要行刑了……他有话要说!”丁又丰眼里涌出泪来,“让他说罢,军爷!”
卫康也扑出来,跪倒那官兵脚边,巴住他那握枪的手:
“军爷,死囚也吃断头饭——都这关口了,让他说句话罢!”
余下少年也尽拥上来,团住那官兵求告。
“行行好,让他说一句!”
“一句——就说一句!”
铁链的撞响愈发刺耳,那笼中人拼了命地扭动身躯,脖上盘头枷不住磕撞铁笼。许双明夹在人丛里,眼装那晃动的铁笼,还有槛条间那通红的脸膛。他耳中嗡声阵阵,说不出话来,也听不见声音。
许双明望向背后的监刑台。一身紫袍的监刑官高坐台上,只自凝看案旁滴漏,头顶骄阳眩目,照得寒意也清晰透亮。
白光一晃,是那阶前的官兵挥动枪杆,大口张张合合,锃亮的枪头往人丛中一戳,轻易将几个少年郎拨散。周围人挤着人,许双明打个趔趄,袖管里冰凉的匕首滑进掌心。他一下冷颤,仿佛猛然钻出水底,瞬间让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