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不该下雪。
但锦婳不是已经沉睡好久了吗,怎么又开花了?
夙情心下疑惑。
却听背后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这样的节奏即便多年过去仍旧刻在记忆深处,一步轻踏又一步,无比熟悉。
下一刻,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果然,来人正是凰愿。
她将手里端着的一盘葡萄放在桌上,转身坐在了软塌上,白色的袍缘逶迤在地上,沾染了几瓣落红。
那一颗颗饱满的紫色应是刚刚洗过,莹莹润润的,还缀着水珠,光是看,便能想象其中的香甜多汁。
许是因为夙情直愣愣地盯着她,凰愿便伸手摸摸他的脸,担忧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适吗?”
她的声音温柔沉静,眉眼间皆是关切。
冰凉的手带着潮湿的水汽,覆在脸上很舒服。
夙情懵懵地看着眼前人,心中倏地生出暌违已久的熟悉感,却又因为所隔时间太长,而无端陌生。
好半天,他才呢喃了一句:“师尊。”
“嗯?”凰愿不明所以,“怎么了?呆呆的,是近来压力太大了吗?做噩梦了?”
“没有。”夙情下意识地否认。
自己清闲好眠,无梦无忧,日子舒适地过分。
何来压力?
“师尊,师尊怎么来了?”他揉了揉眉心,暗自思忖。
奇怪的迷思萦绕在心头,但无论如何都理不清,就像是坠入了重重叠叠的迷障里,没有头绪,也看不清方向。
心下有没由来的松快在萌芽,有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来看看你,夏日犯懒吗?你都在这里睡了一下午了,再不醒就要连着晚上一同睡了。”凰愿悄悄凝了个寒冰诀,将手中的葡萄冻成结实的冰球,趁着夙情不注意,塞在了他的嘴里。
“唔!”
好冰。
但也好甜。
夙情惊讶地睁大眼睛,思维还有些迟钝,含着冰球半天也没咽下去,只等咂摸出甜汁,继续仲怔。
“快吃了,醒醒神。”凰愿戳戳小金龙面颊上的小鼓包,“筹备婚事累了吗?”
她转身拾起地上的酒瓶子收了回去,又换了一瓶新的放在案几上。系在酒瓶上的灵珠叮当作响,许久也没有停。
好奇怪……
夙情愣愣地咽下了嘴里的葡萄,盯着那颗珠子,试图回忆出前因后果,却只觉得脑内空空荡荡,他嘴里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婚事……”
“下月初八就是大礼了,满打满算也才十天。”凰愿似嗔似怪地说,“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睡醒了就一幅迷糊的样子。醒醒阿情,醒醒!”
“……”
“不过傻傻的也挺好,傻傻的我也喜欢。”她兀自说着,仍旧是笑意满满地看着他,眼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阿情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夙情忍不住反驳:“没有……唔!”
清丽的脸忽然在眼前无限放大,雪髓的香气盖过唇齿间葡萄的香甜气息,萦绕在鼻尖,夙情在琥珀色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错愕的脸。
但接着,他就什么也想不了了。
又一颗冰葡萄被渡到自己的嘴里,破碎的果子中流出沁凉甜蜜的汁水,藏在葡萄之后的,还有调皮的温香软玉。
夙情闭起眼睛,几乎是无意识地托住对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熟练地不需要过多的思考。
是葡萄的香甜与雪髓的清冽交混的旖旎缠|绵。
是熟悉的气息。
两人分开时,凰愿还在不住地喘|息,就好像方才不记得呼吸。她平复了一会儿,才又变回往日的温和,但嘴里仍是调侃:“醒了吗?”
神志终于清明起来,回忆纷纷回笼,夙情点了点头——
是啊,婚礼。
他想起来了,自己与师尊就要在下月初八完婚了。
凰愿见心爱的小徒弟终于不再恍惚,便捏了净尘,盯着指尖的汁水一点点收干,又拿着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俯身在他的唇边轻轻一啄,宛如蜻蜓点水。
方才还经验老道的夙情不知为何,突然被这个再清浅不过的吻逗得脸色发红,木讷得作不出反应,只呆呆地轻哼了一声。
“好了,我们回去吧。快下雨了。”凰愿起身收好帕子,“还有好多要准备的呢。”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白色的衣摆在地面轻扫,未沾尘土,连花瓣都被抖落了下去。
“好。”
夙情收回视线,压下徒然而起的心悸,随意拿了颗葡萄扔在嘴里,仍旧是甜的,又顺手拎过酒瓶子来喝了一口。烈酒烧过喉管,烫热五脏六腑,是软红熟悉的香味。
难道是因为葡萄太甜了吗,怎么觉得软红有些淡?
他又开始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