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的冰柱滴答滴答地融化，山林的角落里，冬眠的动物开始苏醒，在一次次乍暖还寒后，冬日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过去。
花开得越来越多，小悠忙得晕头转向，从早到晚泡在花堆里，整个人都是香的。
北晗每日都会来找小悠，有时是去香膏铺子，有时去景府，江陵看出两人的关系不同往常，打趣小悠说：“之前你搬过来时我还问过娥兄，怎的如此痛快就答应了，娥兄说，反正你迟早还是要回去的。”
偶尔北晗会消失几日，北晗不说去哪，小悠也不会问，北晗再也没让小悠见过一星半点儿的血腥，可小悠心中总是不安的。
这回，小悠已经整整五日没见到北晗，隐昭阁里只有白茸飞来飞去，小悠在暮栖园荡了整整一天秋千。
夜色降临，一轮圆月悬挂在空中。月氏人都知道，月亮圆的时候，就是月神倾听子民声音的时候。
小悠跪在大榕树下，十指相合，虔诚地祈求。
“愿月神保佑我爱之人平安。”
身后男子的声音响起：“你说你不信月神的。”
小悠看着月亮说：“心底有了人，便什么都信了。”
北晗跪在小悠身旁，也对着月亮说：“愿月神保佑我爱之人平安康乐，一生无虞。”
小悠笑眯眯看着北晗，“你是月氏的将军，你的话肯定比我管用。”
北晗把小悠拉起来，“虽然入了春，地上还是冷的，不要着了凉气。”
五日未见，小悠有些委屈的问：“你最近在忙什么呀，都见不到你人，怜星她们也肯告诉我你在哪。”接着又补充说：“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如果不想让我问，我也可以不问。”
北晗按下小悠的手，“你什么都可以问。”说着回到屋子里，掌了灯。
“我现在朝中担任议郎一职，这几日朝廷里几件大事，总算尘埃落定。丞相王绾辞官，以后李斯该是百官之首了。”
议郎是专门议论朝政的职位。
小悠想到了扶苏身旁温婉的女子，问道：“丞相为何会辞官？”
北晗坐下来，问：“小悠，你觉得如今天下是否太平？”
小悠一边思忖，一边也坐下来，“中原统一，几百年的战争已经结束，应当是太平的。”
“战争结束，并不意味着斗争结束。平静的湖泊之下总是暗潮涌动，中原太大了，这个国太大了，需得用很好的法子去管理。”
小悠问：“曾经的周王朝分封天下，诸侯割据一方，如今行不通了？”
北晗点头说：“廷尉李斯上书：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後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周朝是前车之鉴，李斯建议能在天下设立郡县，由皇帝统一管辖，就不会出现周朝后期国家分裂的情况了。”
小悠感叹：“如此大的中原，皇帝一人能管得过来？”
“所以，丞相王绾又上书：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不为置王，毋以填之。请立诸子，唯上幸许。”
“丞相不赞成设立郡县？”
“不是不赞成，而是建议应该循序渐进，近一些的地方施行郡县，远一些的地方暂时分封，待天下安稳再设立郡县。”
小悠仔细想了一会，明白了丞相的顾虑，“秦国的军队虽然勇猛，却大多驻守咸阳附近，边远地带鞭长莫及。明里没有人敢做什么，暗地里却能积蓄力量。一旦钢铁王朝有一丝裂隙，他们就会如同蝼蚁一般全都钻出来。”
“就是如此道理。”
“陛下没想到吗？”
“你我都能想到的事，陛下又岂会想不到？陛下自称始皇，他眼中是万世之大秦，他不想给后世留一丝分裂的隐患。”
小悠靠到北晗身旁问：“那你呢？你支持哪边？”
“郡县制。”北晗丝毫未犹豫。
小悠故作惊慌，“你也想趁乱积攒势力？”
北晗哈哈大笑，“我啊，我想要天下大乱。”
没等小悠反应，他接着说：“今天太晚了，你就住在暮栖园吧。”
小悠又问：“丞相辞官，那他的外孙女呢？”
“你是说芈阳君？她外祖父让她讨好长公子，甚至时常留宿长公子府的事，咸阳城人尽皆知，幸而长公子没有赶她走，否则多难听的话都要传出来了。”
小悠叹气道：“也是可怜人。”
北晗把手放在小悠的肩上，把小悠往内室里推，“快去休息吧，我的姑娘。”
小悠低头娇笑，“谁是你的姑娘？”
第二日清晨，是个艳阳天。
北晗陪小悠去山坡上摘花，小悠悄悄在北晗发冠上戴了朵大红花，刚刚戴上，北晗就回过身来，把头上的花拿下来别到小悠耳后。
小悠噘嘴说：“你背后是长了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