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并没有马上应声,似是还在思忖沈知予所言的可靠性。
沈知予倒是很有耐心,既然此时此刻李赫还躺在她的膝头上,就证明此事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陛下才十五岁,单纯是摆事实讲道理很难让他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
那么,就用对待孩子的方式来拿下他吧。
她整理好李赫额头上垂下的一缕一缕零零星星的碎发,轻声问:“陛下也会枕在别人膝上吗?”
李赫皱了皱眉,年轻而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稚气:“我向来不爱亲近那些宫女和太监。稍微给他们点脸面,就一个劲地往上凑,宫女动不动就爬床,太监动不动就想当大太监,他们争来抢去的,看着都心烦。那些大臣们就更不用说了,难道要朕枕在胡子都白完了的老头子身上吗?”
沈知予笑着道:“那微臣是唯一获此殊荣的人咯?”
李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沈知予问:“那微臣可得使尽浑身解数,才能不辜负陛下的恩宠啊。陛下可有紧绷不适之处?微臣在家里学了些手艺,倒是也能派上些用场。”
李赫道:“那你就随便按按吧。”
沈知予回忆着当初阿娘生病时自己按摩的手法,既然人身体的构造区别不大,那照猫画虎地在陛下身上再用一次不就好了?
陛下平时穿的衣服都十分宽大,映衬得身形也高大。不过那是在朝服下面加了垫子才硬生生撑起来的,为了显得不那么羸弱,也会在里面裹得厚厚的,看起来身子康健。
直到此时,李赫褪去所有外在的伪装,身上着薄薄一层,沈知予能够通过鲜明的触感察觉到,坐在那龙椅之上、享无边孤单的人,还只是一个筋骨都还未长成的孩子。
因为久居深宫,连脖颈上的皮肤都是苍白的,一眼就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沈知予一边按着,一边感叹,当个皇帝、尤其是一个一直在积极争取夺回权力的傀儡幼帝,实在是过于艰辛了。
这个肩颈僵硬成这样,一点都没有小孩子该有的柔软弹性,是连续伏案看了多久的折子?都没有人来提醒他休息休息的吗?
沈知予并不想气氛变得太过沉默,就打趣道:“陛下当真如此信任我?要是微臣袖中藏刀,陛下龙体怕有损伤。”
李赫淡淡道:“喻爱卿,你不过是一介文官,朕的贴身侍卫可是实打实九死一生出来练出来的。你说,你要是真有什么歹意,是朕的脖子先破皮,还是你的人头先落地?”
沈知予故作失望道:“还以为是给微臣的独一份的荣宠,没想到陛下还留了后手。”
李赫不屑一顾,语气竟然近乎有些森然:“这算什么?朕见过的肮脏之事,可比你多多了。”
沈知予没有细问,也不敢细问。
作为皇位继承人而出生的人,长到这么大,他又经历过多少的风刀霜剑?
相较而言,她虽然在家里过得不甚顺利,甚至说是有些龃龉,但至少她还有爱她的阿娘一直陪伴她长大。
沈知予自己吃过最大的苦应该就是经年累月地刻苦攻读,准备科举吧。
平民百姓尚且有希望可言,向上爬、向上爬,上面的世界一定是好的。
而他一出生就在最高的位置,从此之后遭遇的折磨都只是往下坠落,直到坠落到无底深渊。
可怜的孩子啊。
想到这里,沈知予的心里难免生出些许怜爱来。
但这一星半点的怜爱,还不足以让她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
李赫的手臂上也没有什么肌肉线条,一层肉都紧紧贴在骨头上,是典型不事生产劳作的人的身形。
说来也正常,连平时出行都要坐轿子、迈步稍微快了一点都会被礼官认为是不庄重的人,怎么会像别的孩子一样有机会到处撒欢,上树掏鸟蛋、下河捉游鱼呢?
不知为何,沈知予脑子里突然冒出来楚澈的样子。
楚澈也是宗室子弟,也是自小在皇宫里长大,却跟陛下全然不同呢。
他高大又挺拔,一身的肌肉线条也流畅自然,他却从来不为此夸耀,好像生来就应当如此似的。
每次看到陛下时,总是被他深深的思虑给牵引了进去,忍不住也开始担心起来。
而看到楚澈时,好像只跟他是相偕出游的至交好友,赏花踏青一般,一身烦忧都消逝于无形了。真真是奇怪的很。
沈知予摇摇头,怎么突然想到楚澈身上去了?
沈知予语重心长道:“皇上要多吃一点,吃的多了身体才健康。”
李赫的声音有点哽住了:“御膳房的菜多少年都是一个样子,朕不爱吃。”
这么一说,沈知予倒是隐隐约约想起之前听说过的见闻。
在民间话本中,对皇帝的生活往往是极其美化的想象版本。
什么山珍海味啦、应有尽有啦,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