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完这个问题
母亲没有回答。
他看着她眼里逐渐流露出后知后觉的浓郁恐惧。
后来的姜淮想,她在恐惧什么呢?她是在害怕当时他会对苏和玉有所不利吗?
自那之后,他被带离了玄清阁,被锁在了离它很远的地方。
日子一天天在过,周而复始,母亲始终没有给他回答。
于是他知道,母亲并不想给他回答。
……
他有一日,待在设了更多法阵的屋子里,从自毁功法书上,约莫着撕了块空白之处,摸黑在屋子里寻了个石块,沾着地上自己的血,在空白纸上写道:世界很美好。
屋太黑了,他看不清,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写没写上去,或者写得是怎样。
他就这样大致写了一遍,又凭着感觉,认真地虔诚地又描了一遍。
然后他再不看一眼。
他把这张纸折好,走到门边,垂着睫,尝试着把它送出去。
换了屋子以后,门缝能透过的光更少了,熹微得近乎没有。
他把纸条,顺着门缝,往出送。
笼着屋子的法阵,以为他要出去,毫不留情聚集起来劈向他靠近门的那只手。
他把纸条攥在手里。
他的手被斩断,又再次怪物一样聚合起来,被劈得血肉模糊。他始终将纸条攥在手里。
法阵大作,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劈得鲜血淋漓,眼球坼裂,分外可怖。
他在这种情况下,却笑起来。
他像是觉得遇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坚持顶着天雷般暴怒的拷打,看着自己四肢断裂,再融汇聚合,再次断裂,身上散发着一股焦糊味,火和电流伴着阴邪的东西,从他头盖骨蹿到他的脊柱顺着椎骨往全身骨骼蔓延,痛得他即使能飞速自愈也跪下来,抵在地上,口里一股血肉焦味,眼球掉在地上。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扬了唇。
他凭着感觉,将手伸出去,在浓重制裁里,坚执一寸寸将手靠近门缝,然后在手臂再次断裂前,一用力,将手心里被劈得所剩无几的纸屑塞了出去。
法阵暴烈,将被扔出门外飞扬的细小纸屑也毁了个干干净净。
不剩一点痕迹。就好像,那东西,从未存在过。
姜淮支着重新聚集起来手腕,捂了捂自己的眼,笑着后退,认输一样远离了门口,等待法阵平息下来。
好歹,是出去了。
‘世界很美好’
但是美好的是外面的世界,不是门里的世界,不是他的世界。
所以,得把它送出去才行。
法阵平息,屋内重回无边宁静黑暗,完全愈合以后的姜淮看起来与常人并无两样,与他往常也并不二致。就好像一切都并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地上的血与被身体抛弃了的细碎肉渣证实了方才那一场残酷又诡异的争持。
与方才对比,此刻近乎可以算得上令人毛骨悚然的静谧温馨黑暗里,姜淮突然开口,吓得它一激灵。
他说:“魔气,其实向下走,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他最近,总是极爱笑。
上古魔气听他说话,头一次没说什么。
因为它觉得,姜淮并不是在往下走。
他是在往疯走。
他快疯了,上古魔气想,这对它而言,是件好事吗?
折磨还是在进行,永无止境。
上古魔气看着愈来愈沉默、让它越来越无法理解的姜淮,曾忍着心惊肉跳,委婉地劝说过:“其实,姜淮,你可以出去的。”
何必要在这里受这种罪?这么执拗。
但那孩子只回了它一句话。
他说:“魔气,如果我出去了,你就自由了。”
于是上古魔气沉默下来。
它看着那孩子在被诸多法阵笼罩着的暗沉黑暗里,垂睫,慢慢笑起来,说道:“只有我待在这里,你才会留在这里,无法逃窜,无法伤人,你怕被秋司水发现异常。”
“魔气,不止是我不想让她知道你的存在,你自己也不想。你怕被她发现。”
“而你也不想离开我,你不想放弃控制我。”
“所以我留在这里,我受到了制遏,但你也一样受到了抑制。”
“我待在这里,你便会安分守己,不敢害人也不能害人,你怕被他们发现端倪。可出去了,就不一定了。”
“魔气,”他轻飘飘的,一针见血,“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低垂着眼睫,长软睫毛下,掩着的是一双形状美好的、漂亮的、疯狂的、压抑的、不屑的、怜悯的眼,“和我一起无穷无尽待到末日吧。”
他说:“魔气,和我一起下地狱。”
他语气实在是太渗人,思维却又极其清醒,上古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