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明白身旁的姑娘许是误解了什么。
但她也并不想解释,便就又随她去了。
她缩着腿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只当对方是空气。
那小姑娘像是被她冷了一下,不免有些怯怯地朝后退了一步。笼子很小,她只能跪着往后挪。坐在笼子里,她茫然往四周看,到处都是哭喊啜泣声,弥漫着血的腥味,实在足以让人麻木得心如死灰。
即使,她只是个6、7岁的小孩,也不例外。
她像是逃一样地又逃到冷淡小女孩身边,好像待在她的身边,就能跟她一样冷静,一样自如,一样把现今糟糕的一切抛到脑后,稀释成疏离又遥远不必理会的背景音。
她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后,壮胆一样地拿起手中的杂粮饼,小小地咬了一口。她手上满是伤痕,握着的杂粮饼浸了血,都有些染成红色了。
但食物总是会让人高兴的,她只是小小地吃了一口,就又高兴起来。
她依着冷淡的小女孩,就像依着狂风骤雨海上唯一叫她宽心的一根实木,又像是覆着即将跌落悬崖时牵扯着她的那根绳索。
很安心。
不过对方显然不这么想,对方只觉得她很麻烦。
尤其是在她依着她的胳膊,碰了碰她的膝盖后。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带着饱受折磨却依旧期待未来的天真,她问:“诶,我们出去以后该做什么呢?”
女孩没理她。
根本出不去。那些染着血的空笼子就是她们的下场。没人能出去。
但那小姑娘却确确实实挨着她开始幻想了,她托着腮,慢慢地说:“嗯,如果我出去了,我要,我要…”
她‘我要’了半天还是没说出口。
心底的那些到处看风景、做各种各样的事情、见各式各样的人物、喝带甜甜蜂蜜的水这些话,在嘴边绕了半天仍是没说出来。
她默了一下,抿了抿唇,突然又去碰旁边的女孩,她低落的心情转瞬即逝,比风散的都快,这下又带着好奇地问:“…小姐,你出去要做什么呢?”
‘小姐’两个字叫得怯怯的,像是饱受折磨常年处于底层的人遥遥望着尊贵神佛般尊敬又胆怯地唤着,语气里都是低入尘埃的怯弱和小心翼翼。
女孩只当没听见,压根没理她。
小姑娘自己默了一会儿,好像也习惯了,偏偏还要与她说话,就像是年纪很大了即将快死去的老人在临终前,总想与人念叨念叨自己的往事般,她絮絮地讲了起来。
“如果我出去,我要见见我的爹,娘和弟弟。”
“他们…,他们……,嗯…”
她又默了一会儿。
珍惜地将手里浸血的饼子放进胸前的衣服里。她不愿意放在地上,地上脏,而且尽管笼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也仍是担忧万一有人突然冒出来把她的饼子抢走怎么办?这其实是没必要的忧虑,但她仍是担心。
食物是很珍贵的。
虽然她自己怀里也不怎么干净,还在淌血就是了。
她腾出一只手玩了玩地上的石头,手上血痕交错,她玩了两下觉得有些疼,就又放弃了。
但视线却仍盯着那颗石子,好像不盯着什么东西,就没法说话一样。
“我是被卖过来的。”
“路上说要买小孩。”
“我爹把我卖了50文钱。”
“能买20个馒头。”她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
但没人跟她笑,身边的女孩也根本不搭理她。
她便又将手放下去,缓了笑容,继续去戳地上的石子。
“本来我爹是要留着我的。”
“留着我等我长大以后,卖给一个老爷家,把钱留着给我弟弟找媳妇。”
“但是我们村最近好久不下雨了,地干旱没吃的,我爹觉得我吃得多,就又不想要我了。”
她戳着那颗石头,神情有些茫然,“要是我吃得不多的话,长得再好看一点,可能爹娘还会留着我。我爹总说我长得太普通,留着我养到以后,可能也卖不了什么钱。”
她戳着石头,戳着戳着,不知想到了什么,思绪也有些飘散,就又闭了嘴。
默了一会儿后,她好像又回过神,笑着又换了个话题。
“小姐。”
“你喝过蜂蜜水吗?”
“就是那种甜甜的,放一点点在水里,水能变得很好喝的那种?”
她边说着,边舔了舔自己干裂出血的唇,在这昏暗潮湿血腥味极重的地牢里,脸上的神情泛出几分希冀来。
旁边的女孩却依旧没有理她。
她倒也不遗憾,好像并不指望她搭理自己,她像是把身旁的同伴当成了一个留声机,当成了一个树洞,当成了一个暂时的依靠,当成了一个能倾听自己诉说许多唠叨话语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