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匆忙拖家带口赴美,在入职的外企里工作了几年,几年之后偶然之间当地华人聚会,他聊起了那个远在大陆的年轻租客。
没想到在场的有人认识他。
英国驻外记者,致力于人道主义活动,因为卷入一场轰动国际的绑架案被当地□□通缉追杀,才回了国,好像是因为他母亲干涉的关系,不得不转手了金融行业。
也搬出了那栋在嘉南市赫赫有名的半山别墅,重新另外找房子。
房东听了半天,想起那场雨夜里那个年轻男人打来的电话和那晚他疲惫的声音,喃喃自语想起了中国的一句老话:“后生可畏。”
洛杉矶很少下雨,那天却也大雨滂沱。
大概是骨子里的温良和热情,让房东那天回家之后,哄睡了自己的两个可爱的小孩,走到阳台上看着窗外大雨中的洛杉矶,翻出旧日的合同,找到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
“hi,Mr.Ke.”房东用有些生硬的中文向他表示问候,“最近在我的房子里住的还好吗。”
那天江南也在下雨。
嘉南市就是一个多雨的城市。小时候杭烈因为打不通梁珍的电话,背着高烧四十度的柯昱西跑去医院的那天在下雨,二十二岁的柯昱西被迫放下在英国一切工作回国接受母亲对他的人生规划道路的那一天下雨。
雨夜昏暗,远隔重洋的洛杉矶和嘉南市,大雨不停,
那个晚上,房东和那个年轻租客聊了很多。
最后,房东突然问他:“你有最遗憾的事情吗。”
“十九岁的时候,我在香港,出了一场车祸。忘记了很多事情,我总觉得那些事情比我现在的生活,更美好。可惜我不记得了。”那头偌大的房子里寂静无声,男人的声音缓缓。
“车祸?”房东皱眉,声音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Ke,你还在香港出过车祸,是你自己开的车吗,还是坐别人的车追尾吗,没出什么大事吧。”
当时是他自己一个人开的车,在西贡海域的围栏边,走神了,回过神的时候看到自己开错道了,迎面是一辆陆运货车。
方向盘一转大半个车子冲出围栏,差点坠海。
“为什么走神,太累了吗,好孩子。”即使发生多年以后,房东依然听的心惊胆战。
要是坠海,西贡半岛那么大的一片海,连尸体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
“因为一张照片,一张后来我再也没见过的照片。”柯昱西想起那天的车祸,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它还留在西贡半岛。”
他只记得那天西贡半岛是个晴天,碧蓝的天空与大海,沙滩上游客无数,车上放的歌是他父亲遗留下的,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黑色迈巴赫半摇下车窗,海风从车里不知哪个角落吹出来了那张照片。
很小,大概只有三寸。
后来出院以后,他跟杭烈去了报废车厂找到那辆面目全非的车子,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张三寸照了。
“大哥,你开车开出幻觉来了吧。”杭烈看着他劫后余生的样子又气又急,“你能不能好好躺医院里去别折腾了,就为了抓一张破照片,值得你他妈的在西贡这么大一片海上玩命啊。”
柯昱西只是长久沉默,在很多年后,在很多个因为工作一直到天亮的深夜里,在一堆压在桌上的合同报告间,一遍遍问自己,那到底是什么照片。
“好孩子,上帝保佑你。”房东听完他的一切,只能安慰他,“可是ke,那张照片,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Zachariah,那张照片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很想知道的答案。”
雨夜洛杉矶的灯光摇摇晃晃,房东静静听着。
“那到底是什么,会让我这么失控......”
“晚安,Zachariah。”那头人看了一眼手表上的北京时间,知道洛杉矶现在是凌晨,淡声挂了电话。
房东关上阳台门,回到昏暗没开灯的房间里,两个孩子已经熟睡。
漆黑的长廊里,他准备回自己房间去找妻子,那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姑娘。
窗外的雨一直下,鬼使神差,他拿出手机,搜索了柯昱西刚才在电话里提到的那首歌。
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不移,我的情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
邓丽君的歌声那么明媚,又那么哀伤,在空荡的雨夜里一遍遍回响。惹得他的白人妻子从床上睡眼惺忪下来,赤着脚走出来问他是谁在唱歌。
Zachariah笑笑说,是来自中国国内那个年轻租客刚刚给他推荐的老歌。
午夜时分,一道闪电划过洛杉矶的夜空,Zachariah在梦中惊醒。
从被子旁边一把抓过手机,想起了什么,找出柯昱西的手机号码发过去几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