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琉璃浮雕的佛塔相比简直黯然失色。况且这佛塔虽然名为“隐山塔”,但并未见有隐匿之意,足足十三重,高耸如小峰尖。
司是一边啧啧赞叹,想着清平门何时能如此气派,一边飘进塔中。隐山塔下四层供着一座大佛塑像供人礼拜,再往上的层数便不是普通香客能涉足的了。
夜卜打量了那座慈眉善目的大佛几眼,便悄然溜到了一边。他身着黑衣,又身形瘦削,在人流和塔内阴影的遮蔽下极难察觉。他轻捷提步,踩在石质阶梯上没有半点动静,一掠而上。楼梯中央严严实实设着一道栅栏,疾奔的黑衣少年骤然化作一团黑雾,眨眼间穿过形同虚设的栅栏。
而夜卜经过后不久,一人轻步前来,也闪身通过栅栏,同样悄无声息。
隐山塔的四层以上依然雕饰华美,壁龛中供奉着一些佛家的经卷舍利等物。这些无人看守的珍宝上都漫着一层淡淡的不寻常的金光,既庄严灿烂,又像是对擅自闯入者的某种警戒。
想来底下那道栅栏不过是象征性地拦拦普通的香客,整座隐山塔内应该都布有深奥的佛法,确保塔中至宝不会被外来者窃走。
夜卜每层都不遗余力地进去转悠一圈。他对佛龛里的东西似乎相当感兴趣——他对大多数东西都兴致勃勃——一间间地凑上去仔细观察,不过识趣地没有动手去碰。只是若是叫嘉莲寺的住持看见他这副兴趣盎然的模样,说不定会以为是这小魔星有心皈依佛门了,感动得念几声阿弥陀佛。
又六层塔逛遍,并无什么特别的发现,楼梯也到了尽头。据说隐山寺的最上三层是实心的,只有外廊,内里则是砖石封死的。夜卜昂着下颏望着头顶的藻井,琢磨了一阵子,纵身一跳,直接踩在了最上层的壁龛上,伸出胳膊像是要去触摸藻井。
就在他以这个摇摇欲坠的姿势伏在墙上时,静静倚在暗处的年轻道士也抬起手,两指间夹着一张黄纸符箓。他双指一松,却在符纸即将脱手的这一刻,遽然一阵风来,直接卷走了符箓。
陆星斗目光微动,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早有预料。而这一阵薄风,或是什么别的,竟惊动了夜卜。高处贴墙而立的黑衣少年倏忽转身,看似危险的动作他做得轻巧自如。他皱着眉头,似乎有些迷惑,但并无凛冽的杀气,像是一只受了惊的野兔子。
世人大概难以想象,声名狼藉的魔星平素却是人畜无害的性子,脾气好得近乎有点软,仅仅一天,他已经在蓝翎一行三人中自觉不自觉地变成了跑腿打杂、任由差使的角色。
眼下夜卜也没有露出半分冰冷威慑的神情,四下张望了片刻,像是觉得自己警惕过头一般龇着小虎牙单纯地笑了笑,又回过身去。
——然后他松开抓着墙壁的左手,猛然翻身跃至半空。衣袂回旋,他手中赫然已经现出一架漆黑长弓!
偌大的佛塔中寂静无声,凌厉射出的白色箭矢仿若一道虚影,没有带起任何风声,却扑面而来更为尖锐的凶煞之气。一瞬间塔内金色的佛光大振,像是被煞气所激,荡起一阵轻微的嗡鸣。
白色的阳箭刺入空地,正是陆星斗原先站立的地方。
而在另一侧,白衣姑娘正牢牢把少年道士按在墙上。她身周气流涌动,隐去了两人的身影与声响。
只在刹那,坎离弓再度拉满如圆月,另一支黑色箭矢如影随形飞射而出。分明只射落了两箭,瞬间的声势却好像有一场狂风骤雨劈头降下。
两支阴阳箭钉立于地,极凶极恶的魔气如潮暴涨,竟将满室佛光都压了下去。仿佛要渗入骨髓的阴冷弥漫开来,连带着灾祸、痼疾、凶运,笼罩了光辉庄严的佛室。
兔起鹘落间,小魔星簌然落地。他拎着长弓,慢慢拧头。
一室暗淡,除了他之外并无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