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意买了几种混合会产生毒性的香,而几日后李家少爷意外横死,恐怕是李夫人蓄意谋害。”
“……你想做假证?”陆星斗敛袖,脸上的笑容也微微敛去,“这点证据还不足以判案。”
乐鱼以为他在质疑她莽撞行事,急急解释道:“这些日子凶案频发,迟迟抓不到行凶者,官府上下早就急成了一锅粥。眼下有个替死鬼送上门来,他们巴不得就此结案。何况李夫人一入狱,李家没了主事人,官府便能乘机侵吞李府财产,哪会错过这等好事。”
她条分缕析说得笃定,陆星斗却只是不露辞色,安静地望着她。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声音像是无端被削薄了几分:
“李夫人素来心善,念着你母亲过去的情分,不忌讳你家中丧事,常常来照顾你制香的生意。你却诬告她吗。”
“为了陆先生,乐鱼哪怕被判作同谋下狱也无怨无悔。”
乐鱼终于转头一笑,如同凄然开在坟地中、竭尽全力汲附着炽烈感情的一株艳红荼蘼,“只要陆先生离开镇上,或者就此收手,便不会受到追究了。”
“乐姑娘……”
陆星斗声音湛静如水,带着清冽的凉意。
“你方才说了解在下,那想必也知道——”
……她应该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
乐鱼瞳孔猝然一缩,如梦初醒。
遍地虫鸣的宜人夏夜,少女跌跌撞撞地跑在通往镇外的小路上。分明无云无雨,她的脸上却淌满了温热的液体。
“老乐啊,我也知晓你手头没钱。哎,虽然没钱,这你屋中不还有人可以抵债吗?”
想到那人笑嘻嘻的话,她目眦欲裂,眼泪流得更凶。
被卖为奴,为妾……无论怎样,她绝对要逃。明明她想要的只是做父母膝下的好女儿,未来嫁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家,只是这样平凡的生活而已——!
嗵的一下,她被脚下的土丘一绊,狼狈地扑倒在地。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挤掉眼眶里含着的泪水,这才看清面前的景象。
土丘林立,木牌尖瘦。漫无方向的她竟然跑进了镇外的乱葬岗里。
若是平时,她定会吓得掉头就跑。但是现在,她趴在地上,只是释然地缓缓从胸腔中压出一口气。
或许,和那些苦不堪言的人们一样,在这里化作一缕孤魂野鬼,就是她的归宿……
她心如死灰,阖上眼皮。
就在她做好寻死准备的那时,身前蓦然响起一道声音:
“这位……姑娘?”
她怵然一惊,下意识瞪大眼睛抬头。
在看向面前的人之前,她最先看到的是他身后遥远的天幕。
星斗灿烂,流光皎洁,犹如天河倒悬,河面闪动着粼粼银浪。
……若鹊桥相会的传说当真,那定然是在今夜。
心神被这片绮丽的星空摄夺后片刻,她的目光才慢慢收回到蹲在她身前、朝她伸出手的少年上。
咦……?这个人她见过,好像是街上那位摆算命摊的……他爹似乎当年也是本地小有名望的道士,叫什么来着……
当时还是十六岁的她呆呆地想着,不确定地张了张嘴:“……陆、先生?”
从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从他送她回家、不卑不亢与屠夫对谈、在院中设下恶徒勿近的咒法开始,从他一次次阻退讨债者、替她转售香粉开始,直至她那位颓靡暴虐的父亲横死。
她就明白了名为陆星斗的少年,怀持着怎样的信念。
“那想必也知道——这等为了私情构陷他人之事,亦是在下所憎恶的。”
在他若有若无叹息的瞬间,寒芒骤然一闪。
乐鱼慨然想,她应该明白的。
自己竟然行他最排斥的奸恶之事,还妄想以此来帮衬他,真是肤浅之极,可笑之极。
然而最可笑的是,她直到此刻才醒悟,自己早已行差踏错。
陆家的遗子,那位谢庭兰玉般的少年郎,她心悦之人——
绝对不会钟情他人。
也绝非……凡人能够钟情的对象。
铛!
夺人性命的匕首在最后一刻被飞来的石子打偏。
“还真是你啊……”
伴着不胜唏嘘的感慨,白衣女子站在两人几步远处,手中颠着剩下的一颗石头。
“啊……司姑娘。”
陆星斗稍怔,像是在街边偶然遇见相熟的友人一般,霁颜道:“在下与司姑娘看来颇有意外之缘。”
“寒暄就免了。”司是几步上前,朝呆立的乐鱼冷声道:“明日一早,去县衙把状子撤了。”
她一拂袖,转瞬间,红衣少女已不在原处。
司是拍了拍手,平静地转向陆星斗,“县衙恐怕关不住你,我会将你押回清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