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给火炉里新添了木炭,还递给牧禾一只铜制的小手炉,手炉的花纹细腻,精致小巧,温而不烫,牧禾接过手炉,悠哉悠哉地跟着叶行简苦读书经,不一会儿,阳光透过窗户温柔地洒在书简上,形成一条一条的光影,牧禾向外望去,树枝上没有了翠鸟,也没有了树叶,只有光秃秃地几条树干向四处盘绕,她收回目光,了无生趣地将头枕在书案上发呆。
“又在偷懒!”叶行简虽严厉,但心里没有丝毫怨气。
“夫子!不然今日不学了吧!”牧禾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叶行简爽朗道:“好!”
牧禾吃惊叶行简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方了!可她又懒得抬起头,于是继续趴着道:“夫子在岳石书院那么多年,整日专心苦读,不会无聊吗?”
“岳石书院学子众多,自然也会有许多趣事,当然不会无聊!”
牧禾抬起头,对着叶行简眨巴眨巴眼:“阿父说过,如果我是男子,也应该送去见识见识的!”
叶行简笑了笑:“可惜你是女子!”
牧禾点点头道:“是啊!可惜了!若我是男儿身,一定要去周游世界,看看大好河山,结交天下贤能,看到貌美如花的,还能多娶几个!哎呀!日子不要太逍遥呢!看来下辈子投胎前一定得好好拜拜,力争做个男子!”
叶行简无奈道:“你只看到了光鲜亮丽的一面,却不知‘累累若丧家之狗’的狼狈不堪!大多游士都是靠着微薄的俸禄和他人的资助穷游四方,沿途乞讨,沦落为乞丐的人更是屡见不鲜,并非你想的那般衣食无忧,逍遥自在。”
叶行简见牧禾听得高兴,便继续垂目回忆道:“来岳石书院之人通常是为了广学博文,但其中也不乏只求升官发财,修身养性,甚至打发时间,混吃等死的!”
牧禾撅撅嘴,她可一直以为那里是群英荟萃的宝地:“那夫子是为了什么?”
叶行简顿了顿道:“为了圆梦!”
牧禾不解,疑问道:“圆梦?夫子的梦想是什么?”
叶行简笑笑道:“不是我的梦,是我阿父的梦!”
叶谦年少时家境清寒,可现在已然位高权重,名利双收,站在了人生巅峰上,还有什么愿望是达不到的呢?!牧禾迟疑道:“夫子是说叶丞相?”
叶行简点点头:“在我小的时候,就常常被别人夸赞,人们都说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像我阿父一样经伦古今,才识过人,阿母也让我潜心钻研,将来定会像阿父一样功成名遂,青云万里。我记得在我很小时的时候,阿父要我与他一同练剑,可那剑很重,我拿不起来,试了几次都不行,于是便气馁的哭起来,阿父走到我的面前,我本以为他会给我换把轻的,甚至让我拿不动便不拿了,可他却对我说‘欲达高峰,必忍其痛’,如果想要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就要承担别人承担不了的苦痛!”话到一半,叶行简的嘴角有一丝苦涩飘过。
叶丞相不是在鼓励和启发自己的儿子么?牧禾撅嘴道:“有何不对吗?”
叶行简笑了笑:“你没有发现吗?从始自终大家都把我看成阿父的影子?!”
牧禾点点头,确实如叶行简所说,没人问过他想做什么,也没有人问过他想成为什么?大家看到的都是成功的叶父,而忽略了作为单独个体的叶行简,站在叶行简的角度上,他只会觉得父亲把意愿强加在了他的身上:“所以你认为,你阿父是把小时候未能完成的理想让你代替他去完成?”
叶行简沉默不语,说不上心里在想什么。
牧禾宽心呵呵道:“算啦!帮人家圆梦也不是坏事!助人为乐嘛!再说,你是在做一件一本万利的事啊,你看啊!你学成归来了,你阿父阿母开心了,面子上有光了,有大把的机会飞黄腾达,有什么不好!?”
叶行简嘲笑道:“是!就你想的开!所以才会把心爱的男人拱手相让!”
牧禾瞪着眼睛不悦道:“谁说江有言是我心爱的男人啦?”
叶行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摊摊双手道:“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牧禾起初有些生气,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不紧不慢道:“随便你怎么说!总之皇上指婚,我是万万没有胆量插一脚的,再说子梦姐姐相貌出众,谈吐大方,还是女中丈夫…”
“你觉得江有言会想找个像男子一般的女子吗?”叶行简故意逗牧禾。
“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子梦姐姐配他绰绰有余啊,所以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不愿意的!总比娶我这样一个粗鄙无礼,不学无术的女子强百倍吧!”
牧禾虽然觉得这样的她十分可笑,但还是不停的把难听的话往自己身上扔,还表现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叶行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牧禾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摆手,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无论她说什么,都不再反驳,只让她尽情的展示那个表里不一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