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绫也跟到了门口。看着他要走上了马车了,才凉凉地开口:“仕云。今天是夏幕和她小儿子生辰。不留在驸马府过一夜么?”
夏幕怀上的第二个儿子,生产的那天,正好是司马师战死的那天。当时钟鹤难得露出笑脸,一度宠爱过这个带来司马师死讯的小儿子。
钟鹤头也不回地说:“承蒙长公主照顾。若长公主倦了,我便接她母子二人去钟府。”
“这新人何不也来驸马府?你知道的,我一向不会苛待你的人。”曹绫端庄地站在夜色里,浑身发冷。
“不必。”钟鹤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随之又补了一句:“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曹绫黯然神伤,反而笑起来:“真好。你对她似乎与众不同。”
钟鹤恍惚了片刻。
她好像记忆里那个女子。一样的出身,一样的绝色。一样的年纪。
“公主请回吧。”钟鹤丢下一句,掀开门帘,走入车厢中。
马车无情地离去。
皇帝的驾舆停在黑暗之中。曹髦目睹了驸马府门口的这一切。
曹家的长公主在被人欺负。曹家的皇帝也在被人欺负。
曹髦回望驸马府,似乎还看见自己那个孤独寂寞的姑姑站在门口目送绝情的夫君。
一阵阵屈辱在曹髦心头翻涌。
钟鹤和皇帝的马车先后跑过那座气派辉煌的宅邸,司马昭的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中一处房间里,崔若愚被开口说话的“神像”吓得魂飞魄散。
崔若愚乍听佛像还会说话,就像被雷劈中了。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那“佛像”的眸子缓缓地抬起来,就着烛光看着她。
“你、你、你也是……”崔若愚想说他也是司马家的人,话在嘴边,却找不到舌头了。
“司马昭。”他的声音柔和,但是冰冷刺骨。他不开口说话的时候,仿佛很近。开口说话的时候,便很远了。
崔若愚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眼前这人就是司马昭。
她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司马昭。“你是司马昭?”
她也见过几次司马昭,可完全认不出来。看了良久,才从眉目之间依稀看到几年前那个青年的模样。
好像真的是他。当初那个怒揭她身世的司马师之弟,变成这样了?
“你,你抓我做什么?”崔若愚终于见到了正主,直截了当地问。
“是寻你。不是抓你。”司马昭纠正她。“遍寻不得,数次错失。手下的人就用了这法子。很奏效。”
搜捕崔若愚是暗中进行的。大魏虽然不少人知道他手上没有印信,却没人知道印信在崔若愚身上。虽然折损了不少细作,好歹是抓到崔若愚了。
崔若愚下意识皱起眉头,握住了自己受伤的手腕。
剑法对手腕的要求相当高。她这次被捆伤了手腕,恐怕又要康复一段时间才能用剑。但崔若愚没有特别的情绪。出来行走,没什么好矫情。何况她也不是什么绝世剑客,靠剑吃饭。
司马昭目光也跟着她的动作,落在那晶莹的手腕上。
他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像一口古井。“司马氏的信物。拿出来吧。”
崔若愚沉默了片刻,伸手入怀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司马昭。
司马昭看了一眼包裹,又看了她。没有接。
崔若愚等了一会。心里疑惑,又不敢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最终还是司马昭提醒她:“打开。”
崔若愚愣了愣,就自行打开了小荷包。里面有一枚精巧的兵符,一个古朴的印玺。
她用荷包的布托着那两枚小物件,放到一旁的茶几上。
司马昭扫了一眼,确认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才伸手包好,收入怀中。
“我不会死吧?”崔若愚斟酌了许久,问司马昭。“你会杀我吗?”
司马昭没有说话。
崔若愚急了,站起来:“我怎么说也算你嫂子……半个。我和司马师虽然没有成亲,但是已经在计划之中了。他最爱的女人就是我。我没有办法证明,但是你应该知道的。你也见过我们俩在军营中多恩爱。你总不会连他心爱的人都杀吧?”
司马昭这回看也不看她。站起身来。
他比崔若愚高出足足一个头。一下子挡住了烛光。
崔若愚看不清他的面容和表情。“你、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动我,不然司马师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司马昭抬起手。
崔若愚就跑开了。
跑了几步,司马昭并没有追过来。崔若愚回头去看。
司马昭只是抬起手,把衣襟整理好。那是崔若愚扒拉乱的。
崔若愚低下头。深感羞愧。方才扒拉“神像”衣襟,去看胸前有没有刻字——幸好她对神明还是有基本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