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寒息分明看得真切,却状若未闻地垂下眼去,只将酒饮了个干净,这怕不是已给全了她脸面。此时,这股子自矜于身份的模样,他吴国世子称第二,谁又敢称第一?
或许还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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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替身?”
“公子,无阳到了。”
“让他进来。”
十日前的傍晚,风声鹤唳。
自墨阳宫及四方馆沿途,皆有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出入不得,更遑论他们那般的大活人,纵使是秦寒息,怕也是分身乏术。
“出发?现在?”待蒙溯环视四下方将疑惑问出口去,却瞬时咽在了原处,只见一人猛现于秦寒息身后。
他的眉眼同秦寒息有八分的相似,后又听闻,那人扮作秦寒息已十年有余,连同声音都像了九成,仪态礼节更是学了十足,如此,她心下便有了底。
“无阳?”
蒙溯方听了个大概。
“韩无阳。”
“韩?他是你的表亲?”
“嗯。”秦寒息微一沉吟,却也未做遮掩,“二舅在外的孩子。”
换而言之,这个韩无阳是个入不得韩氏宗谱的外室子,却也因此,当年尚在襁褓的他才得以逃过一劫。
秦寒息最先挑中韩无阳的由头,怕不外乎此,
“原是这样。”蒙溯迎着秦寒息的目光回看去,凝视片刻方啧啧称奇道,“皮囊生得这般相似已属难得,偏他还能拟出你的这张冰···这份清雅高洁,原是你们韩家的公子哥儿···”
世人只知秦寒息的世子之位是民心所向,却不知他的这个世子是如何得来的,身后又有多少双眼睛不分昼夜地盯着他。吴王宫的森严戒备,并不亚于彼时的四方馆,可即便如此,这招“金蝉脱壳”的伎俩,看似拙劣,他一用便是十余年。韩无阳如何可靠,从中便可窥得一二,怕是亲近如朱仪,陆白辰之流,也不一定立马能看出破绽来。更何况此番,朱仪三人就寸步不离地守于其侧,一切如常之下,谁人又会往别处想?
如此,依着秦寒息的人脉及陆白辰连日的打点之下,这南行的一路上,算是出奇得畅通无阻。而先行一步的曹复同苏娉婷,更是顺利。
蒙溯之前并未料想,那个看似瘦弱的苏娉婷实则深谙骑御,且不似其他小姐般的娇气。故而此番并未给他们耽搁上多少时辰。不过十日,四人便先后步入大理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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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天气晴好,俨然春日。谁曾想,临夜里竟是下起了大雪。
要说大理上一次落雪,还得追溯到蒙胭降生那日——
彼时八百里木兰齐齐初发,雪中逞娇,举国上下皆之视为祥兆。现如今,公主结亲在即,又值农三月末,万物回春之时,落了这般大雪,其意不言而喻。
倘若定要在这个时候旁生枝节,流言纷起,民心动摇,一如十七年前···
蒙彦昇,他不敢。
窗外黑影闪过,却是一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只见他以黑布附面,单露了双眼睛,从中却也能得见些秦寒息的影子。
“已照殿下吩咐。”
此暗卫名叫韩祈阳,是韩无阳一母同胞的兄弟,也同为秦寒息的表兄弟。光论五官,韩祈阳并不如其弟那般神似于秦寒息,又因着韩氏当下的境遇,二人皆不能堂而皇之地现于人前,秦寒息便以这种方式留二人于左右。
“三日后启程洛阳,你去准备。”
“是。”
韩祈阳得令,当即不多做停留,抱拳一揖便消失无迹。
“蒙彦昇,你这一生都将为流言所缚。”
“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念间的死寂。
房门开合,人影夹杂着风声而入,芍药白的大氅,底摆婆娑扬起,同雪一色。
“这般雪夜,烹肉煮酒正当时候,大人可莫要推辞。”
来者却是蒙溯。此刻,她已换回了日常的装束,一头秀发由白玉冠束了个齐整,飞扬入鬓的长眉之下,粉黛未施,好个英气逼人的少年郎,同白日里的俏丽女娥截然两人。
闻言,秦寒息伸手取了伞,便同蒙溯一道自暖屋而出,穿行于风雪,两人并无二话。
“两位殿下,天寒风大,进屋吃杯酒罢?”
广阔天地间,忽有一女子嗓音自经旁的临湖小筑娓娓传来。
“我从不饮他乡酒。”
秦寒息开口,便是毫不迟疑地回绝了对方,方才的旖旎霎时荡然无存。徒留蒙溯立在原处,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小声探问道,“你都不知是谁,怎地回绝地这般干脆。”
秦寒息看向她,目光不言而喻,惹得蒙溯玩心大起——
“既如此,奴家有酒,殿下饮否?”
“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