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回到家中时,天色早已黑透了。
十里地,采薇走了很久,何况小路偏僻,她手里拿着根棍子,生怕遇到歹人。
直到看见家中亮起的烛光,她才松了口气,疲惫仿佛一扫而空。
屋前坐着个模糊的人影,看到采薇站了起来,过来拉她的手。
采薇乖巧地喊了一声:“娘。”原是她的婆婆李氏。
“事情都办妥了吗?”李氏殷切问她,“辛苦你了,我的好儿媳。这事本来该我和你爹去办的,都怪我们这把老骨头不中用,唉。”
赵家村算是离镇上最远的一个村子,采薇天蒙蒙亮就出发了,到现在才回来,不免让人担心。
“娘,您别这样说,这是我该做的。”采薇也不知事算不算成,“学费已经交了,但夫子说要让夫君见过他之后才会做决定。”
李氏没有意见,反而欣喜道:“学问高的人都有傲气,这夫子的性格越傲,他的学识越渊博。等怀生病好了,就让他自己去拜见。”
傲气和学识两者之间未必有什么必然联系,婆媳俩却深信不疑。
“走这么远的路累了吧,快进去,我给你留了饭菜,待会儿用热水泡个脚,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从始至终,两人说话都很小声,生怕吵到家里的两个男人休息。
采薇饿了一天的肚子咕咕叫,进了屋便点上一盏油灯安静吃饭,饭菜还是热乎的,婆婆李氏烧水去了。
吃完之后,李氏过来收了碗去洗,催着采薇回去好好休息,接下来的几天也不要劳累了。
几番推搡之后,采薇回了屋,轻手轻脚打开门,却发现丈夫赵怀生还没有睡。
他点着盏微弱的油灯,披着件外衣,坐在窗边温书。专注至极,似是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的五官线条柔和,长相周正,不算十分俊美,看上去很舒服。
采薇慢慢走近又给他披上一件外衣,挑了挑油灯,赵怀生方才回神,握住妻子的手。
相看无声,却温情脉脉。
“夫君风寒还没好,怎的又在看书?这光也太暗了,对眼睛不好。”
赵怀生给书折了个角方才合上,回头看采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算不看书我也躺不住。灯暗些不会被爹娘发现,省得他们担心。”
“一整天都没看见你,你去哪儿了?”丈夫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坐在一起。
这几日赵怀生风寒发热,还没听说镇上新办私塾的事。采薇细细地和他说了,他听此摇了摇头,重新翻开书本:“听你说夫子教的都是些无知孩童,我去和他们同窗也太违和了。”
这些年,他的老师经常换。除却最开始学习识文断字依靠夫子教授,后来的四书五经都是他自己念的。如今他已成为秀才,实则并不想再去拜什么师。
采薇不听,捏着他的肩道:“我听说这个夫子原先是帮县太爷整理书册,编地方志的文官,必然学识渊博,和以前的夫子都不一样。孔子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何况整个镇上没有第二个如夫君这般年岁的书生去听学,不正说明你才华出众吗?”
所谓读书人的傲气赵怀生也有,他本不想去的,采薇几句话便说服了他,哄得他高兴且乐意。
“娘子深谋远见,为夫不及。我听你的,明日便去。”
赵怀生和林采薇是自幼相识,虽不常相见,对两家的婚约心知肚明,一直挂念着彼此。
成婚之前,赵怀生从小到大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考取功名,他的每一天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对儿女私情不是很热衷。
偶尔午夜梦回,他也会想待他加冠之后,若有一日金榜题名,便去林家提亲,将采薇娶进门。
若不是林家突遭变故,他是想过几年再成亲的。先立业再成家,不会像现在一样,让妻子跟着他吃苦。
不过娶了采薇之后他从未后悔,不仅身边有了知冷暖的人照料,妻子还是解语花,既温柔又有情趣。
赵怀生一直庆幸自己娶的是采薇而非大字不识的女子,相处之间能说得上话,她也能理解他的雄心壮志,时常鼓励他,亦如此时。
“只是若我去了镇上学堂,恐怕不会经常回来了。”赵怀生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采薇一愣,“你不回来了?”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读书需要安静的环境,而家中人多,他很难静下心来温书,准备明年的会试。
为了这一场会试,赵家已经攒了很多年的钱,只为凑足进京赶考的路费,食宿费,以及可能会用到的打点费,采薇连自己的嫁妆都换钱贴进去了,日子才会过得越发艰难。
说实话,家里刚凑钱交了求学的费用,如今怀生要去镇里租间小院苦读还是要用钱,他们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罢了,采薇想了想不再纠结,她的丈夫有上进心是好事,只要他能在会试中及第,苦便苦吧,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