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府,松意堂外。
早有垂髫童儿在廊外的石亭边候着,童儿见到人来,提着盏红灯笼笑脸相迎。
半人高的童子眉心点了鲜艳的朱砂,红灯笼里不见烛光,并未燃灯,天色早已亮堂堂的了,不知他还挑盏灯笼有何作用。
奚静观心下生奇,朝那盏红灯笼瞥了几眼。
燕唐就走在她身边,见她困惑不解,开口道:“祖母他们老一辈的规矩罢了,无需留心。”
老太君喜静,松意堂格局与别处大有不同。
一行人先穿过几进月洞门,又过了花厅,兜兜转转,才见到了“松意堂”一匾。
奚静观打眼一望,就见房里坐着不少人,尤以女眷居多,彼此间正有说有笑,一团和气,颇为热闹。
燕府的老太君出身于古塘州陶氏,单字为珺。
时至今日,她已年至花甲,银丝满头,仍旧精神矍砾,福禄安康。
她嚼着软糯的糕点,不时看眼叽叽喳喳的小辈们,笑得很是慈祥。
老太君下首,是位仪容端庄的妇人,目含盈波,风姿尤存。
她唇角轻勾,噙着笑意,倒也随和。
细看起来,这妇人与燕唐倒有三分相似。
燕唐爱笑,不是随那有笑面虎之称的父亲,许是随了她。
奚静观了然,这妇人名唤元婵,是燕唐的生母,元侨的亲姑。
奚府与燕府常年没有走动,奚静观只认出来了这两位,旁的夫人纵是月貌花容,她也一概不识得。
几位小郎君与娘子聚在一处分枣,奚静观略略一扫,无一不面生。
二人走至门前,燕唐牵起了她的手,她呆愣一瞬并未收回。
既是做戏,还是做全套为妙。
郎才女貌甫一进门,十几道视线便一径落了过来。
奚静观从容提裙,与燕唐一同行礼:“祖母安好,母亲安好。
元婵脸上的笑意骤然一僵,房内的笑语欢声也寂静下来,同辈之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燕唐。
诡异的静默中,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三婶真好看。”
新人见罢礼,宝珍婆婆这才提步进内。
她神采奕奕,附耳与燕老太君轻声说了几句话。
老太君笑得更是开怀,向奚静观招招手,道:“好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奚静观甚为乖觉,轻移莲步来到她跟前,柔声道:“祖母。”
老太君两眼一眯,倒吸一口凉气,又惊又诧道:“小苑儿?”
奚静观接过点砂童儿送上的茶盏,往老太君面前一递,垂下了眼睫:
“祖母请用茶。”
燕老太君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面色也已苍白如纸。
燕唐慌忙上前,“祖母。”
他用袖子遮着手,挡住元婵的视线,指了指屏风后。
老太君满脸无奈,燕唐从前犯了错,总是不敢让父亲母亲知晓,他搬出祖母,为免责罚时,就会露出这般神情。
老太君心说: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松意堂今日来了不少小辈,旁支嫡系的混杂在一起,依他们的年纪,十有八九,都认得许襄与奚静观。
元婵神色如常,却暗暗捏了把汗。
屏风后,祖孙二人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燕唐搀着老太君出来时,挨了一记元婵的眼刀。
燕唐心虚,目光倏然避开,不敢造次。
燕老太君落了座,笑眯眯接过奚静观奉上来的茶,叹气道:
“你与唐儿虽是差了辈分,但木已成舟,也只好如此。”
奚静观心头大石落地。
宝珍婆婆蓦然想起一件事来,碍于房内人多,低低问起燕老太君来。
燕老太君听了,连忙道:
“既然如此,还愣着做什么?找两个能说会道的人,快去奚府催请。”
下头的人面面相觑,一个旁支的小郎君年岁不大,挠了挠头,心直口快道:
“太君,三嫂她、她……”
他话至中途,又堪堪止住,唯恐触怒了人惹来无妄之灾,便改口问燕唐:“阿兄,你是不是领错人了?”
“胡闹。”
元婵向他看了眼,二字掷地有声。
燕庑霎时没了底气,悻悻闭上了嘴。
老太君宽和地笑道:“庑儿瞎说什么胡话?我又不是老得看不见了,还能不认得自己的孙媳?”
见罢礼、奉罢茶,奚静观自觉无事了,便站在燕唐一侧装起花瓶,偷偷走了会儿神。
奈何天不遂人愿,老太君又堆起了满脸的笑,展颜道:
“好孩子,来,祖母有东西送你。”
她扬了下手,身旁的嬷嬷会意,双手送上个雕花的木盒。
老太君打开小巧精致的铜锁,拿出个小小的玉葫芦。
“母亲。”
元婵心头一震,大惊失色。
燕老太君充耳不闻,只说:
“这是我陶氏传下来的宝贝,母亲偏爱我,没给嫂嫂,留给了我。两年前我不慎给弄丢了,多亏唐儿机灵,给我寻了回来。”
她如是说着,不由地追忆往昔,脸上露出几分顽气。
“我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