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区已有许多年没下过这样的大雪。
雪下得大而猛,北风吹袭而过,雪片斜飞,纷纷扬扬飘洒向光秃秃的太平山顶,无声无息与整个香江融为一色。
灯光也朦朦胧胧,映照的天空愈发幽远深邃。
整个城市笼罩在大雪之中,万家灯火无言。
三哥糖水铺店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卷起门口堆积的碎雪,晴天娃娃风铃哗啦啦的声响在寂静巷子里回荡。
林意之从没见过赵以鸿这样。
她脸孔煞白,睁大眼睛看着赵以鸿黑色大衣之下被鲜血浸湿透的白色衬衫,语无伦次。
“你、你,现在要报警吗?120,不对,这里是港区,852,999,”林意之手哆嗦着拿出手机,“是拨999对吗?”
“不。”赵以鸿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是要她不要报警。
他的脸已经苍白到泛着青灰色,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血还在流,从他指节缝中渗出。
“少爷!”
身形精干穿白色马褂的店员见此动静迅速冲了过来,他过来扶住赵以鸿,眼神戒备地看了林意之一眼。
林意之心里乱糟糟的,来不及细想,慌忙朝店员说:“你快帮帮他,立刻叫救护车,他在流血。”
“阿铢,去白房子。”赵以鸿看着店员,声音虚弱无力。
“是。”名叫阿铢的店员简短利落回话,而后搀着赵以鸿往店面里间走。
林意之怔住,原来他们是认识的。
在这一瞬,她想起许多事。
想起最初见到赵以鸿时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俄罗斯保镖,想起先前群里有人说起过的有关他父母去世的种种猜测,又想起赵宅旧洋房中那些书信和让人心惊不适的老照片。
林意之忍不住后怕。她到底“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也算与他朝夕相处,可除了他在大学任教做科研之外,几乎对他一无所知。
可更多的是好奇,林意之想要知道有关赵以鸿这个人的事情,了解他永远斯文冷漠的外表之下到底包藏着多少人所不知的经历。
尽管那些都与她无关——或许是有关的,会不会两人能遇到已经是他的预谋,这样复杂的人,接近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复杂凌乱的情绪中,还夹杂着一点点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担心。
许多想法纠缠着涌上来,理也理不清楚。林意之反应过来,小跑过去拉住赵以鸿的衣袖,声音发颤:“赵以鸿,我陪你一起去,好吗。”
她眼睛红着,还带着泪痕,因为惊慌害怕,整个人精神紧绷到不行,说话也瓮声瓮气,像憋着一股劲。
阿铢反应快,就要制止林意之,赵以鸿眼神带着警示意味看向他,只一瞬,阿铢便顺从低下了头。
白房子是浅水湾一家极为低调的私人医院,就开在中贸旁边一条窄巷子里,双层白色小楼在高低错落的民房中并不起眼,走进去却别有洞天。
大厅精致简约到极致,柔和的吊灯洒下淡淡光辉,墙上挂着几幅色彩鲜明线条感极强的画作,除此之外,偌大的空间只有一只纯白的沙发,显得空落落。
右手边是服务台,身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全程面无表情,有条不紊帮赵以鸿安排好医生。
只在视线瞥过林意之时,才流露出一点带着打量和探究的情绪。
林意之没时间细究工作人员眼神中的意思,她跟着赵以鸿和阿铢一起匆匆忙乘电梯到地下三层,医生简单判断之后立刻做出安排:腹腔出血,需要立即手术。
阿铢眉头拧成结,十分担忧,但全程沉默着,一语不发。
林意之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紧紧抱着赵以鸿沾血的风衣外套,垂着眼睫站在一旁。
最后,只轻轻吸了下鼻子,轻声对他说:“会没事的。”
躺在担架床上的赵以鸿勉强撑着身体侧过头,声音虚浮朝一旁的护士小姐说:“请帮呢位女士拎一件外衣。”
说罢,抬头看向林意之,苍白的唇角一点一点弯起,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叮嘱她。
“穿这么少,当心着凉。”
他声音已经无力到几乎是气音,可脸上的笑容却那样发自内心,一点都不设防。
林意之极少看到他这样笑,像冬日清晨暖融融的日光,拉开厚厚窗帘就这样直接洒下,温柔、和煦,带着整个世界的美好,扑面而来。
她的心失跳一拍,喉头哽了一下,低下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这家私人医院地下四层才是手术室,不允许除了医护和病人之外的无关人员进入,林意之和阿铢就坐在地下三层特护病房门口等着。
两人泾渭分明坐在长椅两端,林意之身上披着护士小姐送来的一次性消毒毛毯,仍紧紧抱着赵以鸿那件风衣外套,膝盖上沾了血也不自知。
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