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缓缓暗下来,只留堪堪几盏,原本璀璨辉煌的宴会厅笼着薄薄的晦暗,明黄色的光块在人群中懒散游移,伴随着舒缓的爵士乐,人们渐渐往舞池方向靠拢。
林意之的心被头顶煞白的灯光炙烤,无力地挣扎跳动。
明晃晃的灯光照在赵以鸿额前,就连他眼眸里的光彩都照得清晰,他一点一点松开她手,从容后退一步,手臂摆在胸前微微俯身,极为绅士优雅看向她,声音低沉又轻——
“之之,可否给我几分薄面。”
他这样直勾勾看着她,眼眸里是明确的春风得意,却又带着些许哀求,让她不忍。
林意之屏息,长睫微闪两下,纤长的手搭上他的。
直到他的手抚上她的腰肢,直到两人在舞池中央随着彼此的脚步轻轻摇曳,她才发觉自己已着了他的道。
可为时已晚。
方才她眼里只看得到他的谦谦君子模样,她不忍看君子折腰,根本想不到他其实只是拉她做戏而已,就像现在,所有人都在看他们,艳羡、称赞声不绝于耳,她岂能注意不到他的志得意满。
——或许就连这志得意满都只是表面功夫。
林意之忍不住恨恨。
难道他就永远是这样,明明人泠然如天上月,却轻而易举笼络所有人的目光,难道他就没有欲望不会在乎,难道他就不能像凡夫俗子一样为情为物颠倒痴狂。
两人舞步倒是和谐,音乐轻轻流淌,林意之鼻尖偶尔会蹭到他的西服,留下极浅淡的粉霜痕迹。
“赵以鸿——”林意之抬眸看他,想问他到底怎样想,可只看到他专注盯着某个方向的侧脸。
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暗蓝色的窗口站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女子金色的薄纱头巾被风吹动,流金一般,背着光,她曲线玲珑,细瘦指尖懒散夹着一支古巴雪茄。
一缕烟雾缓缓飘升,玛利亚姆的侧脸在晦暗的光线中依旧美得惊人魂魄。
心被浸入凉撒撒的月一样,从胸腔到四肢百骸都冷丝丝。
林意之心想,或许他并非不会在乎,只是这种被在乎的感觉不是由她体味罢了。
她收回话音,目光茫茫然望向谈笑风生的宾客。
唐老太太兴致很高,可连跳了两支舞之后也渐渐体力不支,老太太回去休息后,宾客三三两两散去。
林意之眼看着赵以鸿心不在焉,终于,在玛利亚姆掐灭第不知道多少支雪茄离开后,他也借口离开了宴会厅。
连理由都没有,只说出去一趟。
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女人。
许多年前林意之还在国外读书时,有一次和相熟的编辑蹭过一场时尚Gala,那次玛利亚姆盛装出场,尖叫声如山响。
当时她问编辑那是谁,编辑的眼睛都要掉出黑框眼镜之外,捏着眼镜框视线越过镜片表情夸张的说,宝贝,你可以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你要记住,她是全球男人都为之疯狂的女人。
然后编辑又说,你最好还是知道她的名字,她叫玛利亚姆。
后来林意之将玛利亚姆的ins和所有视频报道都看过一遍。
迪拜有多少名为穆罕默德的男人就有多少以玛利亚姆为名的女人,可“玛利亚姆”就只有她一个。
玛利亚姆·林迪·谢尔盖娃——出生于俄罗斯,没人知道她的父母是谁,被贩卖到阿联酋之后,她凭借自己那双海蓝宝石一样湛澈的眼睛征服了迪拜上流圈,征服了意大利和巴黎,这阵蜜棕色的旋风席卷全球,全世界都为她着迷。
玛利亚姆ins粉丝数亿,是当之无愧的时尚先驱,她言辞犀利为女性发声,也是全球公认的女权领袖。
有白人女明星看不惯她的出身,当着玛利亚姆面说自己对她身上的气味过敏,暗讽有色人种不讲卫生,玛利亚姆白眼直接翻到太平洋,一脸嫌弃地抬手挡在脸前婊里婊气说,“I am only allergic to bitch”(“我只对贱.人过敏”)。
一次采访中,玛利亚姆直言,我没有父母,有关生我的那个男人唯一的记忆就是,he beat me,he beat me hard(他打我,他用很暴力的手段打我)。但是现在我坐在这里,而他,玛利亚姆冷笑一声,百分之九十九已经被秃鹫分食。
在公开场合她从来都是用阿拉伯语发言,这一次,她依旧洒脱,神采奕奕,可说到那句“他打我”却换用了英文,又抬起手,默默擦拭掉眼角的泪珠。
她鼓励女性直面自己的欲望,说,新闻上总说我又和哪个富豪睡了,让我来纠正他们,不止这些,顺便问一句,我不和这些身价千亿迷人优雅又能给我提供情绪价值的男人睡,难道像你们一样和loser同床异梦吗。
人们爱她、恨她,又心疼她,玛利亚姆成为一个符号,人们怕她,却想成为她。
林意之当然知道玛利亚姆,只是她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