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人群像鱼尾割开河水。不约而同地空出一条间隙,让那个高喊着“僵尸”的身影跑了过来。
半路,纪筝抓住此人手臂。
这人满脸是汗,抖如筛糠,仿佛有什么在追赶着他的后脚跟。
骤然被纪筝一抓,那吊着逃跑的一口气,立刻就松懈,腿软摔倒在地。
纪筝要问他,眼前忽然一只手挡来。
侧头望去,是那伽。
那伽对着逃跑者,冷冷说:“把裤子穿好。”
逃跑者冷汗涔涔,才开始系裤腰带。他年纪不大,穿着兽毛做的冬褐衣,挂着清水鼻涕。
纪筝避开那伽的手,询问:“你看到僵尸了?”
褐衣男子抽了抽鼻子,“在茅房……真有僵尸!”
纪筝:“哪里的茅房?”
他指了指跑来的方向。“驻马店。”
驻马店,那是静河镇的驿站。看这人像是驻马店的马夫。
纪筝抬脚就追,看着那伽跟上,她放慢脚步,“你先把小埋带回去。”
小埋绝不可以涉险。
那伽却犯起了犟脾气,一句话不说,但抱着小埋不肯动。
这是铁了心要跟着纪筝了。
纪筝眼睛望着人群骚动的那头,心里升起一股焦躁,她深呼吸几口,语气极尽温柔。
“你用鬼体带小埋回去。”
“然后再来找我。”纪筝抬起手腕,那上面缠绕着一圈靛青色鬼炁,“我有你的鬼炁,没事的,好吗?”
那伽沉吟片刻,眼神一紧,抱着小埋往阴影里走。
这是要到无人处,现出鬼蛟体了。
纪筝松了口气,还好那伽吃软不吃硬。
于是息心宁气,独自前往。
疾跑至驻马店。
早已围了一圈人。衣着各不相同,大都风尘仆仆,应当是在驻马店歇脚逗留的。
但都不敢进去。
门边靠着个伤者,正在哀哀叫唤,捂着一条手臂,嗓子都喊劈了:“他挠我了!我会不会死啊……”
纪筝上前,“让我看看。”
掀开衣服,手臂上五道血淋淋的指甲划痕青青,已经化黑入体。
纪筝拧眉,“去找糯米来,先厚敷。拔除尸僵鬼炁。稍后我来治。”
说着就要进入驻马店,旁边有好心人提醒。
“姑娘!里头可有僵尸。”
“我知道。”
纪筝平静回答。她没工夫再耽搁,顶着一片惨白的灯笼,踏入驻马店中。
驻马店内,阒然无声。
只有灯笼在偶来的冷风里,轻轻打转儿。
马儿在马鹏里吃草,时不时马耳颤动,停下吃草的动作。不安地打着响鼻。
一个活人也看不到。
纪筝顺着木牌的指引,往更加黑暗的茅房走去。
未及靠近,异味已扑面而来。
鱼龙混杂人来人往的驻马店,茅房味道实在不好闻。但在这种异味里,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咸腥味。似乎是水草淤泥的味道。
纪筝撕下斗篷一块布,蒙住鼻子,系在脑后。她不想让臭气影响她的注意力。
不过,这好歹是静河镇规模最大的驻马店。
茅房的设施还是不错的。不仅用木板做了前后左右的隔断,而且冬日天寒,蹲坑旁还放着矮脚暖炉,用以取暖。角落插着长竹竿。
通过半开的隔间门,可以看见,竹竿上还挑着不少人脱下的冬袍。
看来僵尸出现很突然,很多人如厕到一半,衣服都来不及拿就吓得逃走了。
吱呀。
吱呀。
纪筝一间间地推过去。
里面都是空的,推门只激起苍蝇乱飞。
不在吗?
她来晚了,僵尸已经走了?
恰在此时,纪筝听见马鹏里的马,发出低低的马嘶,响鼻也愈发频繁。马蹄嗒嗒地起落。
马匹们很不安。
纪筝一下如芒刺背,扭身躲进了最近的隔间,反手带上门。
为了方便行动,她把自己的黑斗篷撩起,紧紧绑在腰间。
异响很快到来。
马棚里传出马匹尖利的啸鸣,然后是啃咬撕裂声、重物砸地。
随即,新鲜血液的味道弥散开来。
马被吃掉了吗……
通。
通。
通。
一种蹦跳的声音,慢腾腾地靠近了。
蹦跳声越近,纪筝的呼吸就愈发缓慢、轻柔。
她可以的。师父带她练过很多次打坐,吐纳运气。只要稍加控制……
蹦跳声停住了。
停在了纪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