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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市(二)(1 / 3)

罔市死了。被马车碾死的。

年节前,女学休假,小埋是哭着回来的。

被先生提前送回来的。

说是哭得上不了课。

纪筝把小埋从马车上抱下来,拍拍后背。

小埋抱住她脖子,哇哇大哭。

“阿姐,罔市没了。”

纪筝拍她背的手,轻轻一顿。

大冬天的,小丫头哭个不住,迎风一

吹,脸颊上是一道道的“胡萝卜丝”,给她抹油的时候,疼得直叫唤。

一双大眼睛都哭红肿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阿姐,她的梅花露都还没用呢。为什么会死啊?”

“死了是不是就再也不回来了……”

纪筝不知该说什么。

三年前灭门之灾似乎重现,她看着爹爹被砍头的时候,也想这么问世界。

最后,她抱紧小埋,什么也没说。

小埋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罔市都还没用梅花露。她说她太臭了,要是用了香露,味道说不定就更怪了,就藏在口袋里,舍不得用。”

她说了多久,纪筝就听了多久。

最终小埋停了下来,小拳头顶在胸口,抽噎道:“阿姐,我这里好堵,是不是吃太多了?”

她抬起一张稚嫩懵懂的脸,眨巴眼睛望着纪筝。

纪筝垂眸,语气软下来。

“可能是吧。”

……

在纪筝安慰小埋的时候,邱德厚擦桌擦凳,殷勤款待女学的先生。

邱德厚拿出家里最好的吃食来招待。

先生谢过,吃相很文静。

邱德厚几句话就打开话茬,打听清楚,这是个教书理的先生。

齐先生面容清秀,身材修长,气质又温和,邱德厚多看了好几眼。

而纪筝有过纪家三个哥哥,从小又有小师弟陪在身边,看惯了各类男人的美貌,属实没把齐先生放在心上。

只是说起罔市死因时,纪筝留了心去听。

齐怀远叹息:“也是个可怜孩子,她弟弟在私塾发了高烧,托人带口信来,想吃胡麻饼。罔市巴巴地去送。被车碾了,年节时候送货拥挤,那道还堵着,后头的车不晓得,就这么一辆辆地碾过去。”

邱德厚差点拍桌,“没人给她收尸吗?”

“她家里人都忙。”齐怀远说得委婉,“但把罔市的工钱都支干净了。”

邱老头和纪筝哪里还不明白。

罔市死了。

凑活养养的,死了就不值钱了。

纪筝可算知道小埋为何哭成那样了。

等把齐先生送走,纪筝躺下陪着小埋睡。

她轻抚着小埋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烛火幽微。冬日屋子里很冷。

小埋裹着集市上新换的厚被褥,被子到鼻子处,只露出一双眼睛。

“阿姐,我睡不着。”

“嗯?”

“我害怕。”

“罔市的弟弟太坏了。”小埋又开始流泪,方才先生在,她还不敢说实情,憋了这么久,不说她真的睡不着。

“坏?”

“罔市弟弟是装病的。和同窗打赌,赌罔市会不会信,赶着去看他!”

“罔市死了他不敢来,还让同窗来。”

纪筝的嘴角抿起。显见地,动了气。

但她很快控制住,拍拍小埋。

“我知道了。”

“别怕,会有人带罔市回家的。”

……

车来车往的闹市。

年节最后一批运货的车来了又去。

晚间时分,终于安静,不复白日的喧闹。

市场的零碎菜叶丢在地上,杀鱼的水飞溅,混着各式各样的熟食和汁水,荣和城奇怪难闻的味道。

其中,还夹杂着血腥味。

纪筝看到了死去的罔市。

严格来说,并不算完全看到。

胡麻饼陷在泥坑里了。全是血。还有头发,特别小小一个的女孩子的人形印在哪里。

衙府里专门派了专职的搬尸人来,一班两人,正轮流拿铲子去铲地上碾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嘴里搭话,“小姑娘才多大啊,可怜见的。”

另一位道:“家里人怎么还没来?”

“听说去车行闹事要钱去了,顾不上吧。”

“咔嚓”。铲子铲到什么硬物。

搬尸人拿起来一看。是个小瓶子。

还散发着浓烈的梅花香。

只是和血腥味混合,香味一阵阵的,盖不住血腥气。

“这像是香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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