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他。
她觉得他与众不同。她喜欢他谈话时的样子,博学却不张扬,温和却不失刚烈。后来听叶志平说他出身军官世家,自幼礼教严格,她便多少也理解了。
叶春明考入桑原大学时,卫秉承和叶志平已经开始教书了,卫秉承是美术系的老师,主教西洋油画,她不擅长画画,仅能选修一门他的理论课:西方艺术史,每周四下午上两小时。
事实上当时暗恋卫老师的女学生有很多,毕竟他一表人才,比她们也大不了几岁,但大家都不争不抢,甚至可以坐下共同探讨一番,属于实在的明中暗恋。那种暗恋轻浮无畏,不求回应,仅满足于讲课间隙的一个对视,和提问间一些形而上的艺术对话,足以令人回味无穷。
回想起来那是多么快乐的一段时光呀!一段美好的暗恋与一段美好的恋爱一样令人愉快,叶春明吐了口烟。那时候叶志平也还在。
快乐在大学最后一年戛然而止。
卫秉承与一位往届的学姐突然结婚,那人名叫明靖遥。婚讯在一个平安夜传来,那天她在晚自习后终于决定把一颗挂有隐晦表达爱慕之情小卡片的红苹果放去他的办公桌上,结果回家就听到叶志平激情澎湃地宣布了这一噩耗,他的声音如同五雷轰顶。振聋发聩!她当场就觉得眼前一黑,来不及想别的,在雪夜中蹬上车子疯狂地骑回了学校,她要取回那只苹果。但到达时,黑暗中的办公桌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为这件事患过一阵子失眠,后来开始吸烟后改善了不少。不过好在卡片是匿名的,之后也没听他们提起过,便也不了了之。
卫秉承的婚礼在来年初举行,两人奉子成婚,婚后很快去了法国,之后从来信中得知他有了儿子。叶春明没记得他儿子的名字,当时这句话只读了一半她就已经泪眼昏花看不清楚字了。他像坐在一辆疾驰的列车上,带着叶春明的青春岁月逐渐远去消逝在隧道的尽头。她哭着扔掉了所有西方艺术史的笔记,虽说最初仅是轻浮的暗恋,没想到也是难以承受之轻。
再后来叶志平去世,她便没有精力再去思念这段暗恋。
烟头熄灭,她又想到刚刚卫秉承在电话中说有事商讨,会是什么事呢?
*
周六上午,叶春明带叶知凛乘车到了约定的地点——大西洋饭店。此地位于市中心,属于桑原老牌商务酒店,社里的编辑偶尔会与出版作家约在这里,叶春明随上司来过几次,但带小姑娘还是第一次。
“姑姑,这里有好闻的味道!”
叶知凛很是兴奋,踩在室内喷泉的台子上淋手,叶春明小心把着她的身子,生怕她弄湿身上那件今早精心熨过的礼裙,那条香槟色的小连衣裙,卫秉承过去寄来的。
“是香薰的味道吧,”她嗅了嗅:“铃兰花?”
大厅的正东方高悬着一架年岁久远的古典西洋式自鸣钟,在这一片里熟为人知,他们约在钟下见面。
据说大钟正午时刻会有音乐演奏,届时会有几只机械布谷鸟从上方的小屋中飞出,叶春明提前把这告诉过小姑娘,她果然对此很感兴趣,老早就立在钟下开始了正午的倒计时。
“26,25,24…”
她的头仰得老高,满脸喜悦,两根四股的麻花辫垂到背上,上面沾了少许喷泉的水,闪烁发光。叶春明怀着爱意侧脸瞧她,再一次的,她感叹她身上那份与孤儿不相符合的可爱。
事实上她不知道叶知凛究竟如何理解父母死掉的事,她从没亲口对她说过,只说是去了天堂。办丧事那几天她住在姥姥家,叶春明只当是那边的人已经告诉她了。她怕看到她难过,便一直为她避开这段回忆,连车祸的新闻都不敢让她看到。
想到这里,那丝彷徨感又浮上心头。
“春明!”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一旁小姑娘的倒计时,两人应声回头,大钟却在这一刻突然奏响,布谷鸟破门而出。
叶知凛一时间不知该看去哪里,隔着喷泉,她望见一个男人向这边走来,他越走越快,步伐快过音乐的旋律,显得有些不相协调。
“…卫老师!”叶春明回应一声。
“春明。”
卫秉承来到面前时,与叶春明交换了一个五味杂陈的对视,两人似乎皆察觉物是人非,眼底都红起来。他屈膝蹲下与叶知凛打招呼,一双暗茶色的眼眸噙着泪水的光泽久久望她,看得小姑娘一阵惶恐。但她不忘姑姑今早教过的,她伸开胳膊绕到他的脖子上,给了他一个拥抱。
“卫老师好。”她说。
“凛凛好!”卫秉承似乎也有些惶恐,一时差点坐到地上,还好叶春明及时扶了他一下,忽然的身体接触另叶春明也疯狂惶恐,几人一阵错乱。最后他拍了拍小姑娘的背,重复回应:“凛凛好…”
沉默的片刻中,叶春明方才回过神端详他,虽几年未见,但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他今天穿了一套灰黑色西装,身材利落,四六分短发打理得文雅,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