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无害的动作使得姜沉月戒备更重。
牌子上所刻的云石山庄是江湖中有名的门派，地处云意、揽石二城之间，立派人取云、石二字为名。云石山庄尚武，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以一套剑法异军突起，迅速在武林中占据一席之地，延续至今已有百余年。为了纪念立派人铁匠出身，云石山庄以秘技打造金属牌，形状似云若石，暗合其名，正面刻“云石山庄”，反面刻弟子姓名，称作“云石牌”。云石山庄每位弟子入庄之后都会得到一块，生时随身佩戴不可遗失，死后收回庄内供堂悬挂，每日有人负责清扫，校对数量姓名，防止外流。云石牌是云石山庄的标志，凡是身上带有云石牌的，一定是云石山庄的人；凡是云石山庄的人，身上一定有云石牌。
云石牌用料特殊、工艺独特，除了云石山庄的工匠，无人知道该从何处寻得材料，无人知道该如何制作，是以，云石牌没有仿造品，只要出现了，就一定是真的。
除此之外，云石牌上另有一处容易辨别的地方，那就是刻有姓名的一面，一定是三个字的姓名。云石山庄主家姓程，外姓弟子居多，所有弟子在入庄时都会重新起名，以立派人所著的一篇赋词作为辈分起名，不分旁支。比如现任云石山庄庄主程泽行，从泽字辈。
云石山庄乃是传承百年的名门大家，云石牌上三字姓名的特点可以说时人尽皆知。偏偏这个段朗拿出来的云石牌名字只有两个字，外观上看又不似有假。姜沉月不知道他意欲何为，眉间微拧。
玎、玎……
两人相对无言，只有云石牌在他手上碰撞发出的声音。
洞外一阵山风吹进，将火簇吹得跳动明灭，从段朗背后把他一把头发吹得直往脸上糊。他草草两下拨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头绳，随后抓了几下把头发束起，拉了拉脖子上的布巾，露出一张轮廓分明、沾尘染土的脸。
做完这些，他说到，“你还没告诉我，我猜得对不对？”
姜沉月仍不作答。
段朗摸摸鼻子，“好吧，毕竟你一个女孩子自身在外，又中了毒，提防点不理会我这样的怪人也没错。还给你，收好了。”
他提着云石牌上的绳结递到姜沉月面前，姜沉月接过，朝他道了一句谢。
段朗坐回原来的地方，“你该多说说话的。”话音刚落又补充道，“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人生在世，岁数就这么长，不多说说话，岂不是吃亏，白白浪费老天爷给的嗓子。”
话真多。
姜沉月置若罔闻，只将云石牌攥紧了一些。她看向山洞外，黑魆魆的森林里，几处稀疏的树枝间漏下月光，枝叶在夜风中招摇得厉害，窸窣作响，风中夹着一股淡而清新的气息。
姜沉月两眼四下搜寻，忽然，一角全然黑暗的枝叶间闪出一星银光，银光闪动两下，很快消失，了无痕迹。见到这星银光，姜沉月心中安定，悄无声息地摆摆手，视线瞥向段朗。
段朗正拨动木柴，银光山洞的位置和他在同一侧，他并未看到，只当姜沉月是在打量她，笑了笑，大大方方让她看。
姜沉月垂下眼睛，余光看见段朗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有话要说，只当成没看见。
夜已深，姜沉月心绪纷杂，胡思乱想一通，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觉意外的踏实，醒来时天光大亮，柴堆仅余一点小小的火苗还在烧着，段朗不见了人影。
姜沉月动动身体，把手从身上披着的外衣里拿出来，山洞外闪进一道黑影，半蹲在姜沉月跟前，恭敬道，“庄主，聂津来迟。”
姜沉月问道，“昨天是怎么回事？”
外衣看起来像是段朗的，姜沉月一边折衣服，一边听聂津说话。
聂津答道，“昨日，庄主在树林里突然毒发，我正要过来，那个叫段朗的突然从路边草堆里钻出来，先我一步接住了庄主。”
姜沉月对草堆有印象，是农户刚割下来不久的，草叶还很新鲜翠绿，堆得小山一般高，就在离她十几步远的地方，她并未发现旁近有人。她问聂津，“你没发现他吗？”
聂津摇头道，“没有，在他现身之前，我连他的气息都没有察觉到。”
他从小习武，武艺极佳，五感聪敏，刀剑棍棒样样会，飞檐走壁和藏匿的功夫更是见长，鲜有对手。少时在外游历，直到七年前回到姜家，跟在姜沉月身边，平日里隐匿身形在暗处护卫。姜沉月晕倒的时候，聂津就在旁边的树上。
身形可以借助草堆隐蔽，气息却不行，能在聂津的眼皮底下躲过去，段朗的武功不会低。
聂津道，“那人武功深浅难测，当时我看他并无恶意，还为庄主运功疗伤，我怕强行带庄主走会和他起冲突伤到庄主，所以没有贸然行动，尾随他来到山洞附近。”
能让聂津不敢轻易出手的人不多，姜沉月也清楚昏迷中的自己是个累赘，并不责怪聂津，在对对方一无所知、对方又没有敌意的情况下，按兵不动是最好的做法。